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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溝里走出的人民音樂家

來源:   時間 : 2013-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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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溝里走出的人民音樂家

  劉細云

  一個摸魚兒、盤山歌、追花轎的農(nóng)家孩子,從南方靈秀山水的偏遠小山村走向世界。風雨滄桑,歲月如歌。經(jīng)受革命洪流的洗禮,磨煉出那鋼鐵般的意志,鑄就那高尚的品質(zhì)和精湛的技藝,在中國音樂界豎起一面不倒的旗幟。他,就是人民音樂家——賀綠汀。

  翻開20世紀以來中國音樂史,在我國老一輩音樂家中,數(shù)他藝齡最長,入黨最早,著作最豐。他既是杰出的音樂家,又是堅定的革命者。

  一、農(nóng)家少年 藝術(shù)靈童

  在湖南省邵東縣九龍嶺鎮(zhèn)新庵堂村,有個馬王塘沖。這里地處偏隅,但山環(huán)水抱,層巒疊嶂,茂林修竹。1903年7月20日(清光緒二十九年農(nóng)歷閏五月二十六日),一個新的生命誕生在這里!呼為小六兒。學名賀綠汀,亦名賀楷,字安卿,號抱真。母親高氏是個勞動婦女,不識字。父親賀生春稍有文化,勤勞儉樸,務(wù)農(nóng)為生,偶爾出外做點小生意。

  在家中,賀綠汀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他排行最小。三哥賀培真是毛澤東在湖南長沙第一師范的同學,曾和李維漢等一起到法國勤工儉學,回國后成為職業(yè)革命家。弟兄輩中,賀綠汀和三哥最親近,投身革命,受三哥的影響最大。

  賀綠汀5歲入本鄉(xiāng)蒙館,開始識字,8歲起先后入新庵堂私塾、循程學校讀書。賀綠汀與許多頑皮活潑的農(nóng)家少年一樣,徜徉于故鄉(xiāng)的山溪曠野,這里的山水風物和民俗鄉(xiāng)情使他不知不覺地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陶冶了他那顆童蒙的“琴心”。

  1917年秋天,他那年15歲,因受大哥“工業(yè)救國”思想的影響,長途跋涉200多公里到長沙求學,考入湖南省立甲種工業(yè)學校機械科,半工半讀。他的愿望是學習音樂知識,于是就常去他三哥就讀的湖南第一師范學校圖書室閱讀《和聲基礎(chǔ)》等音樂理論書籍,并自學五線譜。在甲種工業(yè)學校就讀一年后,因南北軍閥混戰(zhàn),學校停辦,只好輟學回鄉(xiāng)。又過了一年,他插班考入寶慶(邵陽舊稱)縣中。初中畢業(yè)后,因家境貧寒,供不起他繼續(xù)升學,只好暫且到本鄉(xiāng)的仙槎小學任音樂、繪畫教員。為了追求新知識、新思想,賀綠汀閱讀了《新青年》、《小說月報》等一些進步報刊。他覺得人生屬于社會、屬于世界,要為人類社會做出自己應(yīng)有的貢獻。教了一年書,他省吃儉用,把每月微薄的薪水積蓄下來,等待機會繼續(xù)求學。1923年春天,剛好長沙的岳云學校新設(shè)置的藝術(shù)專修科招生,消息傳來,他又一次長途跋涉趕到省城去應(yīng)試,用賀楷的本名去報考,并以第一名被錄取。

  1924年冬天,賀綠汀在岳云藝專以畢業(yè)考試成績名列第一而被留校擔任中學部的音樂、美術(shù)教師,同時在共產(chǎn)黨人何叔衡任校長的湘江中學兼課。在此期間,他開始習作歌曲,并常去毛澤東創(chuàng)辦的文化書社購買《通俗資本論》、《共產(chǎn)主義ABC》以及《向?qū)А返葧_始接觸馬克思主義理論,這為后來參加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dǎo)的革命斗爭打下了思想基礎(chǔ)。

  二、向往革命 投身洪流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走出山門后的賀綠汀,在革命風雨中經(jīng)受磨煉,孕育了其音樂細胞中的抗爭精神。

  1926年秋,北伐軍已經(jīng)打到兩湖、寶慶地區(qū),工農(nóng)群眾運動隨之蓬勃興起。在這一大好形勢鼓舞下,賀綠汀回到家鄉(xiāng),一方面在寶慶縣中、縣立師范及母校循程小學教音樂、美術(shù),一方面到街頭演講、表演節(jié)目(拉小提琴)、畫宣傳畫,面向群眾做宣傳鼓動工作,為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吶喊助威;同時還創(chuàng)作了一些兒童歌曲供教學之用。

  同年10月中旬,為抗議英帝國主義一手炮制的“萬縣慘案”,中共寶慶地委發(fā)動縣總工會、農(nóng)會等群眾團體數(shù)千人,和國民黨寶慶縣黨部聯(lián)合舉行聲勢浩大的反英示威大會。賀綠汀參加了這次抗議活動。這一大快人心的事件轟動了湖南。賀綠汀在革命斗爭中,表現(xiàn)無畏無懼,斗志堅定。1926年10月在邵陽城西一間樓上的小房間里,在鐮刀斧頭的紅旗下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不久便被派到寶慶城關(guān)下墻地區(qū)泥瓦工人黨支部任書記。

  “四·一二”事變后,大革命的形勢急轉(zhuǎn)直下。同年5月21日“馬日事變”發(fā)生后,邵陽地區(qū)的共產(chǎn)黨員及國民黨左派大批被屠殺,賀綠汀被迫逃亡,先到長沙,隨后去武漢,投奔在北伐軍第三軍政治部,當時他三哥也在此任職。不久汪精衛(wèi)公開叛變革命,武漢一片白色恐怖。他只好又潛回寶慶鄉(xiāng)下,想暫避一時再作他計。不料到家第四天,在城里的大哥就連夜趕回來報信,說是反動派要派40條槍下鄉(xiāng)來抓他。情況十萬火急,他只好又匆匆上路。先與一伙從貴州經(jīng)湖南去江西的鴉片販子混雜在一起,抄小路,躲關(guān)卡,風餐露宿到了桂陽,再南走韶關(guān),乘火車到達廣州。經(jīng)與當時已在國民革命軍第四軍教導(dǎo)團團部工作的三哥聯(lián)系,被安排在黃埔同學會住下,化名賀小萍,擔任管理員之類的工作。

  這年12月,賀綠汀參加了廣州起義。起義失敗后,又隨部隊突圍,并參加部隊整編,作為新建立的紅軍第四師成員,邊走邊打,日夜行軍,經(jīng)花縣、從化、龍門、紫金,轉(zhuǎn)入海陸豐根據(jù)地。到了那里之后,他再化名賀如萍,離開部隊到彭湃領(lǐng)導(dǎo)的中共東江特委宣傳部工作。他所作的《暴動歌》——我國最早以無產(chǎn)階級武裝奪取政權(quán)為題材的歌曲之一,就是這期間的產(chǎn)物。

  1928年初,賀綠汀離開海豐,取道香港去上海。2月到上海后,即按香港地下黨組織的指示,帶著用密寫藥水寫的介紹信,到指定地點接頭,但幾次都吃了閉門羹。幾經(jīng)輾轉(zhuǎn),投奔在南京那里當小職員的大哥的兒子。不幸被同鄉(xiāng)土豪發(fā)現(xiàn)告發(fā),被國民黨反動當局關(guān)押在南京獄中長達兩年。1930年1月出獄后,賀綠汀來到上海。于1931年2月再次報考音專,以正取生入該校選科,選修理論作曲和鋼琴,在上海國立音專期間,他曾向查哈羅夫、阿克薩克夫?qū)W鋼琴,并拉得一手好小提琴。曾一度流傳他兩次靠小提琴救命的軼事。一次是他在南京下關(guān)候船時,敵人見他這個身穿長衫、拎著一把小提琴的窮教員行色可疑,就要他當眾拉琴,以“驗明正身”。為了不暴露身份,賀綠汀便拉了起來,因此瞞過了敵人。又一次,他乘火車去天津,剛剛落坐,突然上來幾個鬼子兵,懷疑他身旁的小提琴盒里藏有武器,賀綠汀隨即熟練地拉了一曲,這才被放行。

  “一·二八事變”爆發(fā)后,音專因受戰(zhàn)爭影響宣布停課,賀綠汀不得已輟學,在炮火聲中離開上海到了武昌,經(jīng)岳云音樂教師陳嘯空介紹,到私立武昌藝專音樂科任教,同時在武漢中等師范及湖北省甲種工業(yè)學校兼音樂課。在此期間,他將普勞特和《和聲學理論與實用》逐章翻譯出來作為授課講義。這是我國第一部全面、完整、系統(tǒng)地引進歐洲近代和聲理論的譯著,1936年出版后,成為我國三四十年代音樂工作者主要的和聲讀物。

  三、民歌之聲 嶄露頭角

  賀綠汀一生非常愛好民間音樂,他說:“從古希臘到今天人類最好的音樂,都是從民間來的。”他在輾轉(zhuǎn)流離的生活中孜孜不倦地學習,探索民間音樂,而民間音樂似雨露、似乳汁,哺育出他淳樸的藝術(shù)風格。

  1934年5月25日,上海各大報刊雜志刊登著這樣一條醒目的消息:俄國鋼琴家齊爾品準備在中國舉辦一個中國民族民間風格音樂作品比賽會。一個外國音樂家,竟如此熱愛中國民族風格音樂,這使賀綠汀深受感動。他把這一消息告訴了妻子姜瑞芝。姜瑞芝說:“你自小在農(nóng)村長大,對中國的民族民間音樂十分熟悉,你應(yīng)當去試一試。”賀綠汀想了想,堅定地點了點頭。

  順著妻子提供的思路,童年時代村野縱情的對歌、老牛背上放懷的短笛、青山腳下潺湲的流水、蔚藍天空悠悠的白云……都一一涌現(xiàn)在賀綠汀眼前。好一幅牧童牛背送夕陽的美妙圖畫。他拿起鉛筆,在鋼琴旁一邊輕敲著琴鍵,一邊敏捷地構(gòu)思著。“小牧童,騎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想好了一段,便在鋼琴上試彈,接著便疾速記錄下來……

  賀綠汀當時租住咋拉都路(今襄陽南路)84號一家夫妻裁縫店的樓上,小屋四周充滿了縫紉機軋軋聲,從早到晚響個不停,單調(diào)而刺耳的噪音,吵得人終日不得安寧。又由于所住的這座簡陋的木板二層小樓坐西朝東,矮小又不通風,早晚兩邊太陽曬,熱得似蒸籠。為精心作曲,賀綠汀便爬到屋頂上。姜瑞芝怕他作曲時忘乎所以,從屋頂上摔下來,便陪著他坐在屋頂作曲,直到繁星布滿天空。

  曲子終于作好。但兩人的眼窩深深陷了下去,身子也瘦了一圈。給它取個什么名字好呢?沉浸在喜悅中的夫妻倆好像新得了貴子,幾經(jīng)商量,最后給它起了個散發(fā)著田園氣息的名字——《牧童短笛》。

  意想不到的是,在比賽評獎揭曉時,竟然獲得了頭獎!

  于是,賀綠汀(“luting Ho”)這個名字,第一次帶著泥土氣息進入了中國樂壇,那年他31歲。1935年1月,蘇聯(lián)著名作曲家、鋼琴家車列蒲寧在北平舉行音樂會,賀綠汀用他的作品《牧童短笛》叩開了中國鋼琴作品通向世界樂壇的門扉。以后,車列蒲寧在歐美各大城市作旅行演出時,又通過音樂會、廣播、講座等方式,向各國聽眾介紹這首作品;同時還在美國的《Music Quarterly》發(fā)表的《Musicin Modern China》一文中專門介紹了賀綠汀和《牧童短笛》。

  其女兒賀逸秋在后來的回憶中說道:“爸爸常說,中國是人口眾多、幅員遼闊的多民族國家,民間音樂遺產(chǎn)之豐富,世所罕見。我們作曲家就好比是蠶,而民間音樂就是桑葉,蠶只有吃了桑葉,才能吐出絲來。所以作曲家一定要熟悉民歌……只有這樣,才能下筆如有神。民歌就像野地里開出來的小花,多姿多彩,由于它們植根在民族生活的土壤深處,所以很有生命力。一首好的民歌能在人民中間流傳千百年,原因就在于此。”

  四、抗戰(zhàn)號角 不朽經(jīng)典

  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身處驚雷激蕩、狂風暴雨的時代,作為中國左翼電影音樂的奠基人之一,賀綠汀在此期間幾乎以平均每年寫6部電影音樂的速度,先后為《風云兒女》、《都市風光》、《十字街頭》、《馬路天使》等17部影片作曲,數(shù)量之豐,遠遠超過同時代的電影音樂作曲家。《都市風光》做為我國第一部音樂喜劇片,首次實現(xiàn)了以選用現(xiàn)成唱片配樂到由專人作曲這一歷史性過渡,從此我國的電影音樂才真正被賦予了專業(yè)創(chuàng)作的性質(zhì)。與此同時,他為話劇《復(fù)活》、《武則天》等配樂,并寫了一批聲樂作品。1936年初,他參加了進步音樂組織“歌曲作者協(xié)會”,并定期為該會成員講授和聲理論,先后發(fā)表了《音樂的時代性》及《中國音樂界現(xiàn)狀及我們對音樂藝術(shù)所應(yīng)有的認識》等文章,其理論探討與創(chuàng)作實踐并重。賀綠汀在兩年多的時間內(nèi),電影歌曲《西湖春曉》、《春天里》、《四季歌》、《天涯歌女》、《秋水伊人》,話劇插曲《戀歌》、《怨別離》,兒童歌曲《清流》、《孤兒》以及救亡歌曲《心頭恨》、《誰說我們年紀小》等作品在群眾中廣泛傳播,所灌唱片暢銷一空。他的知名度在國內(nèi)越來越高,在世界樂壇上獨樹一幟。

  1937年“八·一三事變”后,他放棄了優(yōu)厚的待遇,與戲劇家宋之的等率先響應(yīng)周恩來的號召,組織上海文化界抗日救亡演劇第一隊,同年11月,演劇一隊來到當時八路軍總部和中共中央北方局的所在地——山西臨汾的八路軍辦事處作短期休整。在那里,賀綠汀認識了朱德、彭德懷、賀龍、任弼時、楊尚昆、彭雪楓、蕭克等八路軍領(lǐng)導(dǎo)人,學習了論游擊戰(zhàn)爭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的文件,聆聽了在敵后開展游擊戰(zhàn)的形勢報告。他還經(jīng)常到楊得志為團長的685團去輔導(dǎo)過戰(zhàn)士唱歌。

  1938年4月,他到武漢,在軍委政治部第三廳所屬的中國電影制片廠任音樂科長兼該廠中國合唱團的總干事。1939年7月,又應(yīng)邀兼任我國第一所從小培養(yǎng)音樂人材的教育機構(gòu)——陶行知創(chuàng)辦的育才學校音樂組主任。后來,他在重慶教書期間,積極參加進步的文化活動,擔任過中華全國音樂界抗敵協(xié)會理事和軍委政治部第三廳文化工作委員會文藝研究組委員,并一直保持著和八路軍駐重慶辦事處、《新華日報》社的聯(lián)系。

  這段日子里,他的創(chuàng)作基本上是緊扣“全民抗戰(zhàn),保家衛(wèi)國”的主題進行的,以歌曲創(chuàng)作為對敵斗爭的犀利武器。特別是他的《游擊隊歌》和《保家鄉(xiāng)》,似號角、似戰(zhàn)鼓,旋律經(jīng)典而不朽,是具有世界影響的中國抗戰(zhàn)歌曲的代表作。

  《游擊隊歌》創(chuàng)作于1937年,那是上海“八一三事變”后,賀綠汀隨上海文化界抗戰(zhàn)救亡演劇一隊,沿滬寧隴海同蒲線作抗日宣傳工作,年底時到達山西臨汾,住在城郊劉莊的八路軍辦事處。當時,演劇隊與戰(zhàn)士們同甘共苦,為他們演出。他從指戰(zhàn)員那里汲取創(chuàng)作素材,翻閱了一些有關(guān)資料,又去八路軍總部新成立的炮兵團采訪,知道了不少游擊健兒虜獲敵人兵器再打擊敵人的事跡,不禁觸動靈感,終于揮筆創(chuàng)作了這首獻給全體八路軍將士的《游擊隊歌》。1938年元旦,當賀綠汀指揮歌隊為臨汾劉莊八路軍高級干部會議舉行首場演出時,立刻得到朱德、任弼時、劉伯承、賀龍、徐向前等名將的熱烈掌聲。不久,這首歌就像聶耳的《義勇軍進行曲》一樣,不脛而走,很快就在敵后各抗日根據(jù)地和大后方流傳開來,迅速傳遍了大江南北。

  五、鐵骨柔腸 樂壇豐碑

  1949年2月,賀綠汀隨華北人民文工團進入剛解放的北平,兼任北平師大音樂系主任及籌建中的國立音樂院(中央音樂學院前身)副院長;先后參加了第一次全國文代會和第一屆全國政協(xié)會議,被選為全國文聯(lián)常務(wù)理事及中國音協(xié)副主席。同年9月,他受命擔任上海音樂學院(當時名國立音樂院上海分院)院長,10月中旬,他穿著一身灰色的軍裝,回到了闊別二十年的母校任職,直至1984年才以82歲的高齡退任名譽院長。新中國成立之初,該院百廢待興,當時,條件困難,一缺資金,二缺師資、樂器,音樂書譜也很少,僅有20多架舊鋼琴,賀綠汀發(fā)揚“自力更生”精神,憑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磨勁,把一所破敗的學校重建起來。他根據(jù)“音樂教育必須從小抓起”的戰(zhàn)略構(gòu)想,逐步建立了大、中、小學“一條龍”的教學體制,創(chuàng)辦了音樂學院附中、附小,辦學成績斐然著稱于世。多出人才、早出人才、出高質(zhì)量人才的辦學思想與實踐,是他用數(shù)十年心血所澆鑄的一座無字的豐碑。

  作為音樂活動家,他還擔任多種社會兼職,并多次奉派出國。繁重的學校行政工作和大量的社會活動占去了他絕大部分的時間,紛沓而至的政治運動又給他帶來許多意想不到且無法排除的干擾。“文革”前17年間(1949—1966),他一共寫了50多首作品,其中不乏優(yōu)秀之作,如大合唱《十三陵水庫》、無伴奏合唱《我的心上開了一朵玫瑰花》、獨唱《慰問信飛滿天》和《卜算子·詠梅》、群眾歌曲《英雄的五月》、民歌編曲《繡出河山一片春》、小提琴曲《百靈鳥》、電影插曲《不渡黃河誓不休》等,多層面地反映了史詩般壯麗的革命斗爭、站起來了的中國人民的精神風貌和社會主義建設(shè)的宏偉圖景,受到廣大群眾的歡迎。

  可誰能預(yù)料,像賀綠汀這樣一位人民喜愛的音樂家,突然在“十年動亂”期間的旋風中,成了“階級敵人”,遭到無情打擊,被摧殘得遍體鱗傷。這還得從五十年代的那篇文章說起。1953年他創(chuàng)作的《論音樂的創(chuàng)作與批評》,由于針砭了創(chuàng)作上的公式化、標語口號化和對作品動輒作階級定性、扣大帽子的粗暴批評等時弊,而被認為是“胡風文藝思想”在音樂界的代表,受到圍攻。直到毛澤東發(fā)表了《同音樂工作者的談話》,初步澄清了音樂界的混亂思想,這場風波才暫告平息。但是到了“反右”時又舊事重提,說是“上海音樂界半邊天掌握在資產(chǎn)階級手里,必須把權(quán)奪回來”,賀綠汀被內(nèi)定為“右派”。后來雖然由于陳毅出面干預(yù),才沒打成“右派”,但是黨的“八大”代表證被沒收了,全國人大代表的資格被取消了,從此成了“掛名院長”。

  在學術(shù)探討中,賀綠汀崇尚實事求是的學風,是一位直言的勇士,仗義執(zhí)言,敢披逆鱗,敢捋虎須,維護真理。1963年撰寫的《對批評家提出的要求》一文,由于指名道姓批評了稱霸文壇后來被江青夸獎為“無產(chǎn)階級的金棍子”的“大左派”姚文元,指出其“望文生義”、“不求甚解”,因而受到更大規(guī)模的圍攻,于是“文革”中上海音樂學院就“順理成章”地被打成“炮打無產(chǎn)階級司令部的大本營”,賀綠汀本人“在劫難逃”,被打成“老炮手”。因文罹禍,這篇文章更成了他日后遭受“四人幫”殘酷迫害的罪狀。“文革”一開始,他作為報上公開點名的“資產(chǎn)階級反動學術(shù)權(quán)威”。先是挨批斗、蹲“牛棚”,遭毒打,繼而被投之監(jiān)獄。直到1973年1月24日,因毛澤東、周恩來的一再過問而被獲釋。

  獄中5年,他不僅身心備遭摧殘,家產(chǎn)洗劫一空,而且愛妻、弱女以及親屬都不能幸免。他的夫人以“賀綠汀反革命翻案集團罪魁禍首”的莫須有罪名被“逮捕法辦”,年僅29歲的二女兒賀曉秋因不堪折磨而自殺身亡,親屬中因“翻案集團”一案而被株連的多達40余人。這期間,他面對接二連三的打擊,寫下了80萬字的反駁材料,痛斥“四人幫”的倒行逆施。他擦干老淚,振作精神,在獄中譜寫了《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的曲子和歌頌毛澤東思想的歌曲《紅旗》,重新整理出來投寄給報社,以述其志。他身上那種“寶古佬”精神,就像“銅豌豆”關(guān)漢卿、硬漢子金圣嘆、血性子方孝孺,就是挖目割舌、滅門九族,也不能使他屈服。他在獄中的表現(xiàn),為知識界樹立了不信邪、不怕死、敢同惡魔斗爭的榜樣,從而贏得了“硬骨頭音樂家”和“中國樂壇不倒的旗幟”的美譽。

  六、老驥伏櫪 生活強音

  藝術(shù)的心總是熱的。“四人幫”垮臺后,賀綠汀于1978年以76歲高齡再次受命擔任上海音樂學院院長,這前后共有三十余載。為讓學院重煥名校光彩,他求才似渴、育人心切,不顧年邁體衰又復(fù)多病,誨人不倦,日夜操勞,被學生們稱為嚴師、慈父。他以滿腔熱誠和全部精力,清除“極左”勢力的流毒,整頓教學秩序,使“文革”期間成為“重災(zāi)區(qū)”的學?;謴?fù)生機,重新走上正軌,校譽蒸蒸日上。而他自己廢寢忘食,積勞成疾。1989年6月,賀綠汀因患大面積心肌梗塞而住院,朱镕基同志前去探望他時,他掛念的是學院、校舍、學生、藝術(shù),卻一句也沒講自己。

  在狠抓學校工作的同時,他奮力提起被迫擱置了十多年的筆,創(chuàng)作了充滿激情的大合唱《上海第三次武裝起義》、獨唱《韶山銀河》、《蝶戀花·答李淑一》,并為電影《曙光》譜寫樂章。

  作為活動家,新時期以來,他歷任全國政協(xié)常委、中國文聯(lián)副主席和名譽委員、國家教委藝教委員會顧問、中國音協(xié)和上海音協(xié)名譽主席、國際音理會(IMC)終身名譽會員,并率團去澳大利亞參加第18屆國際音理會,他的名字已經(jīng)7次上了不同版本的《International Whos Who》。

  1993年7月,江澤民總書記為祝賀綠汀同志九十壽辰題詞:“譜寫生活的強音,謳歌人民的事業(yè)。”這是對賀綠汀革命道路的真實寫照、藝術(shù)成就的高度概括和熱情的贊譽。

  1999年,在一個“春天里來百花香”的日子里,賀老走了,充滿留戀,又那么坦然,那么無私,那么安祥……

  2003年7月20日,音樂泰斗賀綠汀誕生一百周年紀念日,他的兩個女兒將他的骨灰從上海送回家鄉(xiāng)。下午3時30分,骨灰安放儀式在邵陽市資江河畔的松坡公園內(nèi)隆重舉行,成千上萬的家鄉(xiāng)人民滿懷崇敬和追思,緬懷自己的音樂家魂歸故里。

  如今,斯人已去,但他那以天下為己任的赤子之心,永遠留在人們的記憶里;那對于人民事業(yè)的忠誠與熱心、“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執(zhí)著,以及在作曲、理論、教育等方面一系列開拓性的貢獻,不僅備受世人推崇與愛戴,而且永遠載入史冊。

  賀綠汀,不愧是杰出的人民音樂家!

  2010年5月端陽節(jié)完稿于桐江河畔

  賀綠汀主要著作目錄

  Modern Chinese Music 龍呤社(Ryuginsha)1935年第1版

  和聲學 華中魯藝音樂系油印出版 1942年1月第1版

  賀綠汀鋼琴曲集 (5首)人民音樂出版社1956年5月第1版

  賀綠汀歌曲集 (簡譜版,13首)音樂出版社1957年12月第1版

  云南民歌二首 音樂出版社1962年1月第1版(根據(jù)云南民歌改編的女高音獨唱《繡出河山一片紅》、《黨的恩情長》)

  賀綠汀音樂論文選集 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年3月第1版

  賀綠汀歌曲選 (簡譜本,33首)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7月第1版

  賀綠汀合唱歌曲集 (增訂本,23首)上海文藝出版社1982年5月第1版

  賀綠汀音樂論文選集 (二,戴鵬海編)上海音樂出版社1990年1月第1版

  賀綠汀作品精選 (音帶兩盒)上海海文音像出版社錄制出版1990年10月第1版

  牧童短笛、游擊隊歌、嘉陵江上 入選為“20世紀華人音樂經(jīng)典”1993年6月5日第1版

  賀綠汀全集 上海音樂出版社1997年11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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