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沖動釀成了大惡，一生一世，他都趕不走那已沉甸在心底的陰影。余燦燦，歷任學生班長8年。2004年，年僅14歲的他因反感父親暴力，以自家鐵錘砸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被判15年。面對采訪，他說：“出獄后，當別人問起我父親的死，當女朋友第一次來到我家，我怎么跟她講清我父親的死因?當我今后結(jié)了婚，我怎么面對我的孩子?”

　　1.

　　小時候，父母在外跑船，我的家，在我看不到的遠方。

　　一到三年級時，我在叔叔家住了一年半，在小舅舅家住了半年，二舅家一年。因為長期住在別人家，我難得有固定的朋友，放學回到親戚家后，總一個人玩。那時候，大人們都說我有些內(nèi)向，說我不和別人說話。

　　可我喜歡和母親說話。每天傍晚，我都盼媽媽能來看我。有時候，我站在屋外等天黑透了，才回親戚的家。

　　有時候，我媽回來看我，有時候，媽也帶我到船上。

　　船上沒有東西玩，媽媽就教我玩水，我很快學會了游泳。最開心的一次游泳，是那次游黃河。媽媽不讓我去，我鬧著要去。媽媽沒辦法，就用三根繩子將一個救生圈連在船上，把我拖在船后面，船慢慢地開。

　　船開時，有很多沙子泥巴刮到我身上，生生地痛，但我心里很歡喜。我喜歡野地，我更喜歡和媽媽在一塊玩。那個救生圈，我看成是媽媽專門給我的小船。我坐在這個小船里，比大船威風。我看到一只只野鳥在從我的身邊草叢飛起來，而且一下子就飛到了天上。岸上，有很多小孩羨慕地看著我，追著我跑，那一次，我玩得真的好開心。

　　2.

　　回想起來，小時候，母親給我的是疼愛，父親給我的是數(shù)不清的打罵。

　　我很少和父親說話，在一起的時候，便是一天一小打，三天一大打。他打我的原因有很多，有時候是我不聽話，有時候是他問我話，我不答。我不答，是因為他的每句話，都令我感到害怕。

　　記得二年級上學期開學時，父親對我說過這樣一句話：

　　“在學校，只要占了道理，就不能讓人欺負自己!你贏了，我不找你；你輸了，回來我就要打死你!”

　　我平時不大愛說話，個子又生得小，常常被同學欺負。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想父親當時的想法，可能是要我的性格剛強起來。

　　我不喜歡父親，但還是記住了父親的這句話。在父親說過這句話不久，剛好有一個四年級同學占了我打球的位子，搶了我的臺桌。這在平時，我是不敢去找他麻煩的，但是，那天我想到了爸說的那句話，一句話沒說，我就把他打了。

　　記得球拍橫砍過去時，剛好砍中了頭。

　　這是我第一次打架，結(jié)果第一次，就把人家的頭給打破了。我看見鮮血順著他的額頭流了下來，害怕極了。

　　老師把我拽到辦公室，氣憤地打了電話給我爸。

　　在老師辦公室等待爸爸到來的那個空檔時間，我心里很擔心，我擔心我爸會打我。但又想到父親有言在先，應(yīng)該不會打我。所以當爸來到我面前扯住我的頭發(fā)就開打時，我難得地為自己做了一次辯解：“我沒做錯，是他先搶我的臺子!”當時我心里想，爸最多當老師的面打我一下，離開學校了，他就不會打了。

　　沒想到，爸跟老師陪完笑臉后，回去的路上，還是打了我一頓，說形象一點，我是被我爸一腳一腳“踢” 回去的，一邊踢，一邊罵：“給老子丟臉!我教你打架!我教你打架!”我不知道那天他怎么那么生氣，他踢得我屁股生痛，無論我怎么求饒，父親還是用腳踢我。

　　從學校到我家里，要走一個半小時的路，他就“踢”著我走了那么久。

　　我恨父親說話不作數(shù)。從那一次后，我不再相信父親。按他給我講的道理，我打人應(yīng)該沒錯，可他不但不夸我，還那么狠地打我。后來，因為打架這件事，我的三好學生沒有評上，好在成績好，在班里工作積極，我還是被評上了優(yōu)秀班干部。

　　被評為優(yōu)秀班干部的喜悅，讓我很快忘了父親打我的痛。從二年級開始，因為我的成績好，我一直在班里是班長。同學中有威性，在學習中就有自信，我把全部精力花在學習中。

　　不知什么原因，那次被“踢”回家后，在家里，我很少看到父親。因為恨父親打我，沒有父親的日子，我特別高興。事實上，我早當他不存在。他回家了，我反而不習慣。

　　讀四年級了，媽媽就把我從親戚家接回，辭了外面的工帶我回了家。她到了本地的酒店上班，早出晚歸，而且只要回家，她就專心照顧我。我覺得我的媽媽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

　　沒有爸爸只有媽媽的日子，我很開心，很快樂。

　　我成績好，媽媽很高興，一高興，就變著法子獎勵我。初一時，她滿足我的愿望，為我買了一輛三千多塊的賽車，買了平板電腦。包括小時候我上網(wǎng)玩游戲，她從不控制我，叫我自己控制玩的時間。她獎給我的錢，包括生日的錢和壓歲錢，她都教我自己存著。等我來監(jiān)獄的時候，我自己存的錢已有一萬多塊。

　　和爸的打罵教育不同，媽媽以朋友的身份對我，很尊重我。我忘不了媽媽對我的點滴好。特別是初二時，有一次我的生日，剛回到家，就見舅舅伯伯和堂哥哥姐姐們都在。我房間居然還掛了很多彩條!

　　原來，媽媽請了一天假背著我買了一個三層的大蛋糕，請他們來和我過生日，做了兩桌子菜，兩個桌子都坐滿了客人，媽媽驕傲的向親戚們說起我的成績，讓我覺得特別開心。

　　說實話，我從小讀書就用功，我媽對我的考試成績一直很滿意。她說，我一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學，今后媽媽一定可以享到我的福。

　　我的生日爸爸不在。

　　他不在，沒有關(guān)系。

　　3.

　　爸爸大約兩三個月回一次，回來了就吵。

　　有時候爸心氣不順，就打我。打我時，媽不讓，他就連媽一起打。

　　有一次，他們又吵架了。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一次吵完后，媽媽不睡在自己房內(nèi)，跑到我房間里來睡。我房間有一把鐵木做的矮凳，因為沉，一直沒人搬出去坐過，只有我有時候在房間坐一坐。沒想到，一把矮凳，在爸爸手上惹出了大禍。

　　記得那個晚上很晚了，我爸跑到我房里叫媽媽回房去，媽媽不回，爸媽就在我房間里吵起來。后來，聽媽媽罵了幾句難聽的話，氣憤至極的爸手不擇物，就操起了鐵木板凳，矮凳砸向媽媽，一下砸到了我媽肚子上。當時我在看書，看到爸對媽這樣，我特別氣憤。

　　“你為什么打我媽?”我跑到爸面前，質(zhì)問他。

　　“老子要打死她，我們的事，不要你管!”看那架勢，爸沒準備收手。小時候，我已被他打到麻木，都不曉得疼是什么了，大了，也對他沒感情。我想，他打我，我可以忍，可他不能打我媽呀!情急之下，我到廚房拿了一把菜刀對他說：“你出去!你再不出去，我就砍死你!”

　　其實當時，我并不是真想砍他，我只是想把他嚇走。

　　看見我揮舞的菜刀，爸出去了。那板凳沉，我媽被他打得躺在床上不能動，爸爸可能是出于擔心，出去了一會兒，又回屋了?？伤M來我就拿刀趕，就這樣，他那晚沒再回家。后來我叫舅舅來，送媽媽到了醫(yī)院。

　　這一架，使他們的矛盾更加激化。

　　媽說爸的工資沒用在家里，爸爸說媽媽沒把他當人。那天晚上奶奶哭著對我說：“這樣下去怎么得了!你爸媽兩個人感情又不好，又不能互相讓一下，總是各講各的狠。”我隱隱感覺到，這樣下去，爸媽之間、我和爸之間，都會出大問題。什么大問題呢?我想不清。

　　零四年五月的一天，我很早就下了晚自習，想到第二天不上學，就想去網(wǎng)吧玩一下。

　　按平時習慣，我和媽媽通了電話，說好上一小時的網(wǎng)再回家，媽想都沒想就答應(yīng)了。

　　可等我上完網(wǎng)后回到家，發(fā)現(xiàn)媽不在家里。

　　很少在家的爸爸卻在家里等我。

　　“搞什么去了?”他喊住我問，我沒理他。

　　他再問，我回答說：“上網(wǎng)，媽讓我去的!怎么呢?”

　　“叫你不爭氣!不好好讀書，去上什么網(wǎng)?她要你去你就去?”也許是我提到媽媽時的神氣惹了他，沒等我說完，他就開始打我，是那種狠狠地打。我抱著頭坐在地上，一邊任他打，一邊罵他：“我不爭氣也不要你管!”

　　那一次，他足足打了我半個多小時，打到我全身是傷，整個頭都是木的。

　　打過我之后，爸當著我的面，又哭了。后來我才知道，我媽鐵心不再與他和好了，他到我外婆家求和，道歉，但沒用。媽媽鐵了心，不肯回心轉(zhuǎn)意。當天，媽媽娘家的人說話很傷人，罵了很多難聽的話。

　　可我當時，并不知道爸有難處，也不知道爸爸有這么重的心事。上網(wǎng)累了，回來又被爸打了一頓，心里煩得也想打人，心里想不通。

　　就在我準備睡覺時，爸推門走進了我房間。我不想和他說話，我用背對著他，用很兇的口氣說：“你還沒有打夠啊?”爸在那條鐵木矮凳子坐下來，對著我的背影，沉默了好久。

　　“打你是為你好，是要你記住，不要迷上網(wǎng)。上網(wǎng)成癮對你沒好處。我看了，你上次上網(wǎng)上的全是殺人的游戲，你總不能不讀書了去學殺人吧?你現(xiàn)在正在讀書，不能受外面的影響。以后，什么都要靠你自己。”爸走時，以從來沒有過的溫和語氣，對我說。

　　“我今后殺不殺人不要你管!”對著他的背影，我丟過去這樣一句話。

　　說完這句話我還不解恨，又對他高喊：“你是一個惡魔!自己沒用，只會打人!連媽都不要你，活該!”

　　我無法容忍他這么對我，我用最毒辣的話罵爸，我早就厭煩了這個爸。

　　一次一次的打，我已受夠了。我認為，我媽不要他是對的。像這樣的人，只配流浪在外，睡橋洞地頭，他不配做我的爸!

　　我卻不知道，爸這次回來只是為了和我見一面。叔叔后來跟我說，爸從外婆家回來的路上，覺得身心疲憊，很傷心，就到了叔叔家里一趟，跟叔叔說了一些掏心的話，他說他對媽絕望了。離開叔叔家后，他只想回家和我說說話。他想與我好好談?wù)劊缓笤倥c媽媽好合好散，一個人出遠門找份工作，免得我們娘倆看見不高興。

　　而這些情況我并不知道，我只當他是一個還會時不時出現(xiàn)在家里打人的惡魔。

　　那晚，爸回到了自己房間，沒有再出來。

　　我睡著后，做了一個噩夢，全部是他打我有關(guān)的夢。驚醒時，才四點鐘。我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沒想通。明明我媽答應(yīng)了我，我才去玩的。為什么要打我?我想不通。我口渴，我到處找水喝，找不到，卻看到了房間里的那瓶酒。

　　我父親放在家里的酒。

　　我喜歡喝酒。我啟開酒瓶蓋，咕嚕喝了幾口，見不過癮，又喝了起來，直到喝下去約半瓶了，我才住口。

　　我能喝酒，是我爸教我的。我媽說，從我還在吃奶的時候開始，我爸就喜歡用筷子沾酒給我喝，媽不讓，爸偏要，為了這個，爸媽沒少吵架。

　　爸說，是爺們，就要學會喝酒。稍大了一些，只要爸在家，爸就叫我陪他喝，小學時，我喝啤酒，讀初中，我一頓就能喝三四兩白酒了。只要在家，每頓飯我都喝。我的酒，就這樣喝出來了。

　　酒能壯膽。沒想到，他教會了我喝酒，我卻要借酒膽殺了他。

　　記得當時我喝下半瓶后，大腦變得一片空白。我恍惚記得，父親床底下有一把鐵錘的，我就過去找，還真找著了。我記得我就是用這把鐵錘砸死父親的。

　　好像當時父親房間都沒開燈，第一錘下去，爸可能就暈了，第二下，他叫了一聲，一只手擋過來，但來不及還手，就倒下去了。

　　我一直砸到我沒力氣為止。

　　4.

　　恍恍惚惚中，我去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我徹底清醒了!

　　我不敢相信，我真的砸死了父親?？匆娮约好撓碌囊路簧淼难湍X漿，我開始大哭，開始后怕。第一反映，怕他死，死了我得坐牢!我坐牢，媽媽沒人照顧了。我想到了媽媽，媽媽在酒店上班很累，回來時，我經(jīng)常幫她按摩，她病了時，我給她洗衣，如果我坐牢，誰照顧她，給她按摩洗衣呢?

　　我想報警，又不敢，想打電話給媽媽，手機撥出號，我沒敢打。當時，澡堂里全是血腥氣，我好害怕啊。我在存錢袋里拿了四百元錢，慌忙跑出澡堂，門都沒關(guān)，便往外跑。

　　恐懼中，我沒有方向，不知道要到哪兒去，看到一輛公交車，我就上了。車上要交錢，問了我半天，我才找到錢給她。我到了一家網(wǎng)吧，開了一臺機，但一兩個小時，我沒有動，等到我反應(yīng)過來時，手里握著鼠標，腦子里面卻全是自己砸死父親的影子。

　　在網(wǎng)吧的那兩個小時，我個人十多年經(jīng)歷的一切，與父親的，與母親的，與舅舅的，伯伯的，在學校與同學的，都出來了，像過電影一樣。

　　怕引起別人的懷疑，后來，我在網(wǎng)上勉強玩了一下指環(huán)王魔戒。玩的時候，手在抖，腿直抖，身子在抖，心也在抖。我開始悔恨，悔恨過去的幾個小時里，我竟然昏頭昏到動出殺人念頭，并且是自己的親生父親。我真渾蛋!

　　可大罪犯下了，已經(jīng)沒辦法不能回頭。

　　午飯后不久，QQ上有同學發(fā)信息問我在哪里，我說，如果派出所的在邊上，要他按照IP地址找我。半個小時，剛剛把片子看完，派出所的警察就來了，四個人，直接問我是不是余燦燦。

　　見到他們，我什么都說了。

　　5.

　　到了看守所，我大清就早起來做事。我的工作是做彩燈，每天我做到很晚很晚，都不想睡覺。我不敢一個人面對自己。我害怕我睡覺會看見我的父親。

　　潛意識里，我刻意地逃避我的罪惡。

　　可逃避沒有用，我還是在睡夢里見到了我父親，他問我好不好，他滿身是血的樣子，很嚇人。每次都這樣。每次被噩夢嚇醒，我都哭。有一次，我又夢見了他，我跪在他面前對他說，是我不好，我不該砸死他，請他原諒我。

　　可說完這個，我就驚醒了。

　　父親沒有原諒我，我的錯不能原諒。

　　在市中院，我被判15年。2004年12月22日，我到了省少管所。

　　在少管所的勞動時間只有半天，有很多時間，我用來想問題。

　　我第一次想到了父親的好。

　　父親不是沒有對我好過，我想起有一年過年的時候，他買了一掛小鞭炮給我。我特別高興?？吹轿腋吲d，父親也特別高興。

　　我想起那年初三，有一天我去學校上學，在教室上第三節(jié)課時，感覺肚子好餓，原來是我忘了吃早餐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袋子，袋子里沒有錢，我記得爸早上給了錢我的，可能是翻書包時弄丟了。中午，我餓著肚子，不好意思找人借錢，在學校餓了一天，晚上回家時，想到媽媽正在酒店忙肯定顧不了我，我垂頭喪氣地回到家里。

　　打開門，卻意外地看到了桌子上熱氣騰騰的飯菜。那時，爸在廚房正忙著，我心里很感動。雖然只有青菜，但我吃出的是爸爸對我的關(guān)心。

　　還有我小時候生病了，爸一次次背我去醫(yī)院的情景，也像電影一樣，都回到了我的腦海。

　　原來，不是爸爸對我沒有愛，是我遺忘了爸爸的愛。

　　進監(jiān)了，媽媽常來看我。記得第一次與媽媽見面，是在市一監(jiān)。隔著鐵網(wǎng)的接見室，我看見媽媽老了許多，她幾次張嘴，卻哽咽著說不出來話。后來，媽媽不停地哭。那一刻，我覺得我的媽媽好可憐。養(yǎng)了這么一個兒子，這個兒子卻殺死了他的親生父親。

　　走的時候，我媽淚流滿面地對我說了一句話：“你爸其實很疼你，我不應(yīng)該讓你恨父親!”

　　這以后，媽媽怕我難受，不再提父親的事。我也不提，我怕傷到母親。

　　媽媽說，事已出，要我配合干警，爭取減刑，早點回去。媽媽一個月來看一次我，有時候兩個月來三次，她每次來是坐上午十點的火車，下午兩點多才到，三點見面后，又坐車回去。

　　我來了九年了，今年十一月可以出去?；厝ヒ院?，第一件事，就是去父親墳上叩頭，不求父親原諒，只求父親放心，回去后，我會照顧好媽媽，好好贖罪。出去前，我還要在這里進行三個月的免費受訓?，F(xiàn)在，我已學會了印刷裝幀流程，我還想學一學烹飪，汽車。

　　做事方面我不怕，我相信，不管什么事，只要是別人能做好的，同樣是人，我也可以做到。我在這里是做樣書，廠房的書我都做過，在這里九年，樣書做到了一萬本。根據(jù)客戶下的單做，客人很滿意。

　　我最怕的，是夜晚。一個人面對自己的時候。夜晚的時候，我的靈魂無法得到安寧。因為，我親手砸死了我的父親。如果在睡夢里，我再遇到父親，我有什么臉跟他說話?今后我怎么做，我才能彌補我對他的愧疚?我用什么樣的努力，才能消除我的罪惡?

　　出獄后，當別人談起自己的父親，當別人問起我的父親因為什么原因過世，當別人介紹女朋友給我，我怎么跟別人講我的父親?

　　當我今后結(jié)婚了，有了自己的孩子，我怎么面對我自己孩子的那雙眼睛?

　　一時沖動釀出大錯，一生一世，我將無法面對我自己的良心。

　　6.

　　在很多人看來，像我們這樣的重刑犯，都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其實，不是這樣，我們中間的很多人，都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人生追求，在來未管所之前，也曾經(jīng)為了達到目標做過很多努力。小的時候，我希望好好讀書，好好考上一所好大學，孝敬父母，為社會做有益的事?？墒牵驗椴欢?，不懂法，因為一時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就犯下了大惡。

　　惡果只能自己品嘗。

　　所以，我想對外面的中學生說，學習成績并不能代表一切，中學生成長最關(guān)鍵的，是學會把握自己的情緒，做一個孝順的人，守法的人，有益于社會的人。不然，為一次沖動所付出的代價，會很大。做了，就可能害人害己，后悔就來不及了。

　　在里面，我們互相幫助，也相互提醒，出去后，我們不能再犯渾。如果見到對父母不好的，我也幫著教育，有時候還為這個被罰分。

　　有一個同監(jiān)的，每次在電話里對父母都很兇，有一次他又當著我說父母的不是，好像自己沒一點錯似的，牢騷滿腹。我代他父母給了他一巴掌，為這個，我還受了處分。但我覺得值，因為我想要他明白，父母千錯萬錯，走到這里，都有自己的錯，我要讓他長點記性。后來，我找他認了錯，又反復跟他講道理，用我的父母來說話，現(xiàn)在，他也開始學會理解父母了，上次，還主動打了電話給他媽認錯。

　　對媽媽，我還來得及，可對我爸，沒有機會了!每一次想到父親，我總是止不住地流淚。我錯過了父親，我不能再錯過母親。我期盼早點回家，回家了好好和媽媽過日子。我要用我剩下的光陰來贖罪，用我的技術(shù)，我的努力，撐起這個被我砸碎了的家。讓我的爸爸在九泉之下，少一些擔心。

　　采訪手記：

　　一個從小擔任班長的男生，因為對父親的暴力反感，在一次被打之后，以喝酒壯膽，殘忍地拿起家里的鐵錘，將父親活活砸死了，甚至睡夢中的父親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這一生命的消逝，留給了一個少年與一個家庭終身的陰影。

　　它留給我們怎樣的思考?家庭暴力，仍然是今天的家庭教育存在的問題。

　　在走訪過程中，我們從很多個例中看得到，對孩子使用家庭暴力，會將暴力的種子埋在孩子心底，天長日久，它會開出詭異的花，結(jié)出仇恨的果子。孩子的生命容不得家庭暴力，暴力會使孩子失去人性，使孩子看不明親情的真實面目，以暴制暴，便是受害于家庭暴力的未成年孩子所能想到的唯一招數(shù)。

　　在采訪這個男孩之前，我采訪了一個叫喻云的男孩。

　　十六歲進監(jiān)，快出去了。小學初中時成績好，平時表現(xiàn)也好。但因母親姐姐都在外打工，留守在家的父親性格焦慮，他便常常遭受到父親的毒打。只要他犯了錯，父親就用山上長滿刺的荊條打，那種長滿刺的荊條，每次都將他打得滿身是傷。有一次，他上網(wǎng)后回家，竟發(fā)現(xiàn)自己的睡房的地面，父親和叔叔已經(jīng)鋪滿了荊條。父親和叔叔讓他在這個房間里滾，不滾就用荊條打。就在那一次后，他殺死父親的心意決絕，幾次在父親的茶里面投毒，意圖害死父親，好讓自己脫離苦海。后被家人發(fā)現(xiàn)，家里人報了案，孩子被抓。

　　長大中的童年，也是不斷犯錯的童年。誰又保證得了自己不犯錯?面對有暴力傾向的父母，作為孩子，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在這個法律社會，難道就沒有辦法來制約父親的暴力，非得要以暴制暴，釀成個人、家庭與社會的悲劇嗎?筆者建議,遭遇家庭暴力的孩子們在盡自己努力減少犯錯的前提下，可以采取以下辦法，來改善父母的心境，約束父母的行為，也使自己獲得最需要的家庭溫暖與幫助：一是以語言交流或書信交流的形式，大膽地對父母講明家庭暴力對自己的身心傷害；二是委托信得過的親人或老師出面，代替自己與父母交流；三是在前兩種辦法不能制止父母暴力行為的情況下，勇敢地訴諸法律，以法律來保護自己不受到家庭暴力傷害，也使對孩子有暴力行為的父母受到應(yīng)有的懲罰與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