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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葉:論曹文軒創(chuàng)作的童話色彩

來源:   時間 : 2016-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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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曹文軒所有的文字聚攏起來,我們就能夠發(fā)現(xiàn)曹文軒創(chuàng)作的詩學指向和開闊氣度。

  海德格爾曾如是描述文學的景觀與意義:它在大地與天空之間創(chuàng)造了嶄新的詩意的世界,創(chuàng)造了詩意的生命,它使人充滿勞績,但仍詩意地棲居在這片大地之上——這種景觀,正是曹文軒的理想。

  曹文軒的創(chuàng)作無疑包含浪漫派美學的基本要素,他在寫永久的童年和永久的鄉(xiāng)村,強調情感、美和智慧,具有顯而易見的批判精神和烏托邦特征。

  曹文軒認為文學不是游戲,文學不是社會學,文學是一種審美化的生命形式,文學的功能是為人類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礎,文學的首要任務不是揭示現(xiàn)實的丑惡,而是為生命提供理想的范式和形態(tài)。所以,他強調美善的合一。所以,最重要的不是事情的實相,而是事情該有的樣子。

  因此,當科技理性放逐了神話和詩歌,當藝術不再安撫我們的內心而走向工具化、淺表化、平面化的道路,曹文軒卻致力于呈現(xiàn)文字之美,致力于建構“第二世界”,矢志不渝地描寫人性的純良和優(yōu)雅,繼而喚醒我們對可能世界的美好憧憬,把我們從現(xiàn)實的浮躁和煩惱中解放出來。

  當這種文學理念落實在童年主題、鄉(xiāng)村背景和想象力中時,他的創(chuàng)作就具有了顯而易見的童話品格與童話精神。

  曹文軒的創(chuàng)作,文體形態(tài)多樣,有重經驗偏寫實型的,如《草房子》、《細米》、《青銅葵花》、《紅瓦》、《山羊不吃天堂草》、《天瓢》、《我的兒子皮卡》等;有重虛構偏想象型的,如《根鳥》等;有恢弘大氣的幻想小說,如《大王書》系列;有短小精致的繪本童話故事,如《天空的呼喚》、《最后一只豹子》等。然而,不管哪一類型的作品,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即夢想和詩性的結合。

  曹文軒骨子里是一個童話詩人。

  其童話品格的精神源流是安徒生、王爾德、博爾赫斯、卡爾維諾、納博科夫、川端康成、夏多布里昂、沈從文和汪曾祺。這些作家均把夢想與美作為理想,充滿詩性精神和童話特征。

  深邃的童年主題

  他寫的大都是從前的故事。童年歲月里的故事。

  童年書寫建立在失落的本質之上。它是流逝的、不可逆轉的童年的再現(xiàn),是對一段已經逝去的生活的回憶。因此,童年詩學的本質是夢想,是原型。是喚醒我們內心的沖動,激發(fā)我們重新出發(fā)。逝去的時光經由講述而成為充滿溫情與生命活力的形象,成為詩。成為傳奇。

  曹文軒從不把童年看成客體,而是全部的自我。因此,在他的筆下,童年不僅是敘事視角,也是主題。他從成年時光中走出來并帶著成人的全部意識來重新辨認童年,這時候,他認出了那個“實現(xiàn)了存在的驚訝”的童年,那個“靜止的,從日歷的齒輪下解放出來的”

  永不會再改變的童年。而且,他的細節(jié)如此豐富,印象如此清晰,于是,我們從細米的敏感中認出自己的敏感,從青銅的孤獨中認出自己的孤獨,從紙月的純真中追回失落的純真。讀《草房子》時,就覺得桑桑是我,紙月是我,杜小康是我,陸鶴是我,細馬是我,草房子是我,油麻地也是我。

  曹文軒寫出了童年的神秘力量。童年不是封閉的存在,童年亦并非一派天真、單純如紙,童年是種子,蘊含無窮的生命信息。曹文軒就這樣展示了少年內心的宇宙性。在中國文學史上,少有作家將少年的存在感覺寫得如此深邃、壯闊,波瀾起伏,感人至深。

  而曹文軒也借此寫出了人生的孤獨本質。少年的孤獨是一種宇宙性的孤獨。它是無邊的,隱秘的,無法根除的,它充滿了力量,這力量可能是創(chuàng)造性的,可能化蛹為蝶,同時,它也可能是毀滅性的。

  曹文軒用他的文字告訴我們,少年具有最豐富的人性。也是最富朝氣最具可塑性的。他對人性的信賴就建立在這少年的可塑性之中。

  因此,童年絕不是抽象的存在,童年亦非一種自足的文化,它始終處在一種關系之中。一種與社會與文明與成人的充滿張力的關系之中。成長不全然是個體內部的事件。那個混沌的、充滿活力與創(chuàng)力的個體,需要引領,以使他擺脫懵懂與庸常,走上藝術與澄明。因此,他在他的作品里,致力于尋求一個理想的范型。尋求那個引路者。這個引路者,或是飽經滄桑的老者、閱歷豐富的長者,或是神秘的大自然,或是那“引我們上升”的“永恒的女性”。

  而當我們進入到少年那廣袤無邊的內心宇宙性之中時,我們就接觸到了曹文軒筆下的女性。曹文軒從不著意書寫現(xiàn)實中女性生存的困頓,而將女性視為詩歌的一個意象,書寫這一意象的原型意義。即女性在少年成長之路途上,她所具有的神秘的引領意義。

  他筆下的女性具有植物性的安寧。她們或具有女兒性的柔和、安靜與神秘,或具有母性的堅韌、智慧與自我犧牲精神,她們代表巴什拉所言的“陰性的安寧”。對于少年的精神世界來說,這些女性乃歌德詩歌中那“引領我們上升”的“永恒的女性”。“永恒”與“女性”乃同義詞,即在我們所追求的永恒境界中,無物消逝,一切既神秘又實在,恰似女性一般圓融。

  女性形象的塑造賦予了他的創(chuàng)作以母性文化的色彩和詩意氛圍。在童年的劇場里上演的是永遠的成長戲劇。這些孩子,從童稚狀態(tài)中擺脫出來,紛紛上路,向善向美,強烈尋求自我認同與他人認同。他們經歷挫折、承受隱秘的孤獨和微妙的感情。但成年的智慧和母性的細致柔和撫平了所有的憂傷。這種生命智慧和母性關懷成為他的小說的一個重要特征。因此,他的作品對于成長中的孩子而言,具有重要的人生引領意義。

  風景詩學的建構

  他的文學園地布滿潔凈的水系,每一個文字皆被水所浸潤。他無數(shù)次地寫水,寫河流,寫雨,寫水邊的人煙、蘆葦、楝樹、風車、高塔、吃草的牛羊,寫水中的游魚、鴨群與云彩、水上的波紋、小舟、紅葫蘆……他也無數(shù)次寫麥地、葵花地、蘆蕩,無數(shù)次寫鴿群、羊群……

  他是一個鄉(xiāng)村風景詩人。

  風景是童年的舞臺。童年和鄉(xiāng)村即風景本身。

  “風景”一詞比較“自然”一詞,更強調主體的注視,主體對自然的發(fā)現(xiàn),以及自然對于主體精神建構的意義。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愛風景甚于一切。他是一個為風景而寫作的人。沒有風景就沒有寫作。風景是安身立命之所。他對鄉(xiāng)村及童年的了解,是了解其他一切事物的基礎。他的理論思考也充滿了來自土地和鄉(xiāng)村的原初生活經驗。

  他對于自然界的動靜敏感而專注,一旦下筆寫風景,就顯示出無與倫比的耐心和細致,在祥和、純凈的自然風景中,靈魂安歇,內心自由。這是童話的境界。風景里隱藏著極致的美。他寫風景時,把漢語言的美與表現(xiàn)力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人對于風景的凝視和慨嘆說明人尚未失去靈性,尚未遠離自然,尚未遠離神。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唯有當人成為自然的一部分時,人才是完整的人。

  同時,風景亦是恒久的神秘啟示。一切智慧均源自人與自然的關系。因此,對曹文軒而言,風景是寫作的背景、素材和主題,風景亦是生活哲學,是最本源的思維方式。

  這樣的風景,充滿詩意,充滿溫暖明亮的童話色彩。其涵義包括“淳樸的價值觀”、“富有人性的地方風俗”、“沒有多少附加條件的人情”、“炊煙與號子”。這是一個逝去時代的剪影。是永遠的鄉(xiāng)愁。

  曹文軒筆下的油麻地恰如沈從文筆下的邊城,是一處被建構的詩性空間,具有獨立的詩學價值。它遠離現(xiàn)代科技理性,遠離都市的喧囂,是“異域”,是“邊地”,是“另一世界”,是童話中的“從前”,正如伯格所言:“從前”這兩個字創(chuàng)造了與現(xiàn)在和與現(xiàn)實的距離,發(fā)出了進入另一個世界的邀請。

  他筆下的故事發(fā)生的背景年代距離現(xiàn)在并不算遠,但作家筆下的風景提示我們,他所描寫的是一種明顯區(qū)別于當前的文明形態(tài),因此使我們產生前生今世的感覺。尤其對現(xiàn)在的都市孩子而言,作家筆下的草房子是一個傳奇。油麻地是一個傳奇。無論田野河流,花草樹木,鳥獸蟲魚,童謠號子,地方風物,皆充滿詩意,充滿溫暖明亮的童話色彩。

  毫無疑問,相比于事件,他更看重心靈。因此,以索引的方式理解他的油麻地僅只是真正理解的起點。油麻地是一個被建構的想象空間。油麻地是永遠的童年棲居地。

  極致情感的書寫

  他的童話情結還體現(xiàn)在他對極致情感的書寫。

  他并不回避人性的復雜性,但他發(fā)現(xiàn)了人性的光輝——純真。他寫了一大批感人至深的人物形象,這些人物無不具有一個共同的特征——純真。這純真有時體現(xiàn)為“發(fā)癡”。發(fā)癡,即癡情,即情到深處。于是,他筆下的人物就獲得了超越性的特征,并具有了象征性意義。

  曹文軒的文字世界,充滿“奇跡”。其背后的美學邏輯即純真的力量,美的力量,強度情感的力量。

  他的極致情感也體現(xiàn)在平常物象里。他明白宣稱的寵物是鴿子,具有神性的色彩是白色。

  他重視想象力跟重視經驗一樣多。

  與其說曹文軒是一個現(xiàn)實主義者,不如說,他是一個夢想家。

  他的夢想的詩學建立在對于自己所處時代的異化處境以及所處時代的文學風尚的批判之上。他以寫作對抗虛無與浮躁,以夢想的詩學對抗假深刻主義。

  但他絕不走向虛無。因為他文字的血脈里活躍著一個敏感、純真的童年,并對于人世充滿悲憫情懷。

  他的創(chuàng)作手法也許走向象征,卻不走向荒誕。

  他是一個自我意識非常強烈的作家,他的創(chuàng)作打上了深刻的個人的烙印。但他總是把這種強烈的自我意識控制在美的范疇里。他把存在的荒誕感、生存的異化處境以及靈魂深處的焦慮,打壓到文字的底部直至難以覺察。他的創(chuàng)作是一個現(xiàn)代主義者的理性選擇。

  他把中國兒童文學提升到世界水平,并以他的理念和創(chuàng)作實踐為中國兒童文學樹立了標桿和旗幟。他以詩情豐沛的漢語言文字書寫夢想和優(yōu)美的感情,感動著成千上萬的孩子們。同時,他藉著永久的童年的力量,為沉淪的現(xiàn)代人指出自我救贖的方向。他的創(chuàng)作的意義,恰如辛格所說,“當成人文學如江水東流似的消逝時,許久之后,為兒童而寫的書籍將是作品、邏輯和信念的最后堡壘,使人們相信家庭、神和真正的人道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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