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雨，有落破天的架勢。

　　一條年老的鐵山魚，從潛伏的水底，激流中游向岸邊。憑經(jīng)驗，它知道那里有大雨沖擊下來的昆蟲和魚蝦，它喜歡這些鮮活食物。

　　這是一條老柴魚，它的雙眼早已不銳利；年輕時，它可輕易看見水下幾米深處的魚、餌?，F(xiàn)它渾濁的眼變得謹小慎微；靠智慧、經(jīng)驗、嗅覺，規(guī)避潛在危險，捕捉獵物。曾經(jīng)飽滿有力的軀體在歲月流逝中，只留下一軀羸弱的體殼支撐它滑行；讓它略感欣慰的是，它的皮膚依然有曼妙的花紋，足可偽裝成一顆枯柴，幫它獲取食物躲過天敵。

　　它記得，當它由卵進化成魚，生命中所看到的第一個事物，便是那瓦藍瓦藍的水庫。看著周圍搖頭擺尾游動的同類，在陽光直射而入的水中泛出潔白鱗光，下面有泥砂和水草；它擺動尾鰭、胸鰭，努力平衡身體，穿越激流，游到岸邊。

　　游泳，是它與生俱來的本性。不過，很小時它就無比追求炫酷的泳姿，追求一擊致命的游速；它愿意花費更多的時間學習。當它剛練習技巧時，成功地學會了滑翔、跳躍；因為抵擋不住天空中眾鳥圍觀的喧嘩喝彩，它躲在一處幽深清涼的礁石旁，學會了空翻、旋轉和俯沖。

　　它又回憶，那晚，它在眾魚沉睡時，偷游了出去。有魚睡眼朦朧看到了，也沒在意。它絲毫不用在意同類的反應，它只想出去散心，或者思考，它喜歡自由敞亮的感覺。

　　夜晚的水面，格外寧靜；只有昏暗中傳來的浪音在彈奏。它盡情地與風競逐，與浪共舞，體驗著失去重力的快感，享受著那些依附大地生活的走獸們永遠無從體會的滋味。在這一刻，生命的一切仿佛那么清晰，希望與夢想的距離是如此微不足道，仿佛就在這么一瞬，它是天空和水域的主宰。

　　在寬廣的天地下，寧靜的水面上它似乎感到了什么。那是一群漁船在電捕鰱鳙，體碩頭大的鰱鳙就如一群巨獸被追趕一般，求生的本能讓它們快速游動；身后留下一片片白沫，但即使這樣，也無法逃離那游動在水中的殘暴。那一刻，它正在水面滑翔，身旁有無數(shù)驚慌失措的小魚逃難遠遁；這一切是那么清晰，電流的存在如此真實與暴恐，它沒有了觀賞散心的興趣，只想逃離。它知道這場狩獵的結果，正如以前所看到過的；這次它又一次看到自然中存在著難以逃離的沉重結局。

　　它在驚恐中，把思緒慢慢收攏。風雨已停，陽光重新在溫暖水面。它想起它其實是帶著任務來的。它再次用已不銳利的眼，發(fā)現(xiàn)了蟄伏在水底的魚；將頭沖向那個方向，叼住魚，急忙往回趕。它須控制欲望，因為危險隨時存在，誘惑有時致命!

　　它知道，雖然離死亡還有段距離，但即使在生命的晚期，還有一個最重要的使命----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