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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融

來源:唐瑟   時間 : 2017-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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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話鈴聲闖入夢中,那么急促,真煩人.星期天連個懶覺都睡不成。

  我提起電話:“喂,哪位?”

  “我呀,老同學。”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電話?”

  “到處問唄!”

  “真行,你在哪里?”我問道。

  “深洲。”電話那頭答道。

  “當官當到深洲去了,還記得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啊,呵呵……”我開玩笑說道。

  “哪里哪里,一刻也沒忘記過啊。”

  也湊巧,愛人今天早已去加班,否則這個電話還不好接。下面他就同我講他現在是“四個一”:“單位的一把手,一套高級住房,一輛私家車,還有個一百萬以上的工廠。”我說:“恭喜恭喜啊,你這塊金子終于在深洲放光了。”盡管這“四個一”與我毫不相干,可我還是為他感到高興,畢竟我們曾是知己。他接著說:“好久不見了,如果你有機會來深洲,歡迎到我家做客。”我說:“好,到時一定去拜訪你這位新貴。”

  他叫李要偉,是高我一屆的高中同學,大我兩歲.一米七六的個子,濃眉大眼,國字臉上帶著自然的微笑,高鼻梁,稍大的嘴說起話來聲音洪亮。當時的人都說他很標致。在那“史無前例”的日子里,學生都停課與工人一起搞“文化革命”。碰巧我們同在一個叫“井岡山革命造反軍”的工人組織中幫他們寫大字報。我毛筆字較好,負責抄寫,他文章寫得好,負責寫稿,于是我們接觸比較頻繁,以至于后來的關系就有點不尷不尬了。

  他出身“紅五類”,是郊區(qū)貧農的兒子。“文革”初期,他就有“紅衛(wèi)兵”紅袖章。那時的紅袖章是出身“紅五類”與權力的象征。可他沒一點“自然紅”的架子。與我這出身“黑五類”的還有很多共同語言。有次我們談到看課外書,我說我喜歡看外國小說和受批判的書。他說:“我也是,越是受批判的書我越要設法借來看。”說完后,我們都哈哈大笑。

  “文革”中,我爸被打成“走資派”關進牛棚。我小弟弟去送飯,有個人幾次故意刁難他。我把這事告訴李要偉,第二天,他帶著“紅衛(wèi)兵”袖章,領著我弟弟去送飯,那個人問他是我爸什么人。他說.“這個不要你管!但殺人犯也要吃飯……”此后,再也沒人阻止我弟弟送飯了。

  我有個初中要好的同學,是個有“海外關系”的孤兒,下鄉(xiāng)在交縣。一天,我接到她的信說她病倒在床上。我把信給李要偉看,他第二天就找到一輛便車搭我們去。我們在那里幫我同學花錢打針吃藥。等那同學病好后,我們回來時既沒便車可搭,又沒有了路費。他要我不著急,說“我自有辦法。”他自學過中醫(yī),買了一元多錢治風濕的中藥,花2毛錢和1斤糧票兌購了1斤糯米,他把糯米和藥分別磨碎,經過精心制作成“膏藥”,又花一毛錢買了一張牛皮紙,裁成幾十小張,再在每張小牛皮紙上放一勺膏藥。然后對折好,放干后拿到縣城小廣場,操著“紅衛(wèi)兵”串聯(lián)時學會的一口流利的普通話:“鄉(xiāng)親們,你們南方人風濕病多,我?guī)煾甘亲鎮(zhèn)髦物L濕的,這次他要我?guī)╋L濕膏藥來給我?guī)熓?,我找了很久沒找到師叔,身上的路費都用光了,我迫不得已,只好將這些寶貴的膏藥賣給大家,五角一片,藥到病除……”一會兒,他那些東西一搶而光,他拿了30余元錢回來,還給我那個同學留了10元。盡管我認為他這種掙錢的手段有點不光彩,可也說明他臨危不慌,解決困難的能力不同凡響。

  這以后我們的關系更加密切,初中部的小調皮都叫我們哥哥嫂嫂,但那時的農村太窮了,我媽不讓我找農村出身的對象,所以我們都是偷偷的地下活動,我們在一起很談得來,也覺得很開心,但誰也不提個人問題,彼此心領神會。他不敢來我家,而我卻常去他家,也不遠,過了沱江,走十幾分鐘就到了。記得第一次去他家,他媽又是殺雞,又是去塘里撈魚。之后我去他家總要帶些干豆腐、肥皂等城市里憑票供應的物資,他們郊區(qū)都難買。盡管我們這樣往來密切,心里也都有著對方,可六十年代的中學生不容易起“化學反應”。僅僅有一次,天下著大雨,我們在河邊等船,河邊人稀少,我們一人打一把傘,他走到我跟前,把自己的傘往前一擋,在我臉上飛快地親了一下,一瞬間,我立刻閃開。我們都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那是我們的第一次,也是最后的一次。

  一九六八年,轟轟烈烈的上山下鄉(xiāng)運動席卷全國。有豆腐票(即城市戶口)的“老三屆”都是下鄉(xiāng)對象。我面臨上山下鄉(xiāng),有點慌亂,跑去和他商量。他馬上就計上心來,說:“扯一紙結婚證,戶口遷我家,既下了鄉(xiāng),又跟沒去一樣。”實在是高明!我很贊同,他家里人也都高興得要命。那段時間我翹首以待,等著他來見我父母。

  然而,命運往往會捉弄人。就在我們城里人要下鄉(xiāng)時,他們大隊(現在的村)突然來了兩個招工指標,其中一個是運輸公司司機。當時的社會,“四個輪子(司機)一把刀(賣肉的),白衣戰(zhàn)士(醫(yī)生)紅旗飄(軍人)”非常吃香??烧乒芊峙溥@個指標的大隊書記卻看上了李要偉,要招作女婿。就這樣,我沒等到他來,卻等到了他進運輸公司的消息。不久,又聽說他由運輸公司調到了交通局,而他的妻子也不是大隊書記的女兒,而是運輸公司書記的千金。無獨有偶,一天,當時主宰我何去何從的土皇帝——居委會主任上我家為她侄兒提親,我一聽說對方是小學文化,就寧愿不要這主任許給我的好工作,一口回絕了她的好意,于是這個主任立即逼我下鄉(xiāng)。

  看來結婚是躲避下鄉(xiāng)的唯一辦法,在門庭若市的介紹中,我很快找到了后來的丈夫。他是城里人,大學文化,既合我的意,又合我媽的意。婚后我發(fā)現他各方面都不錯:不僅工作兢兢業(yè)業(yè),業(yè)務能力強,沒電腦的年代,他畫的圖紙及上面的宋體字,無人不佩服;且待人真誠。在單位“好處”“先進”總是讓給別人,有次單位選工會主席,他是滿票通過,但他當場就拒絕當這個官;他還做得一手好飯菜,在月子里照顧我,讓我倍感溫暖甜蜜。

  改革開放后,隨著生活中矛盾的不斷出現,我逐漸發(fā)現我的這位“優(yōu)秀”丈夫,解決問題的能力,與李要偉相比,判若虹泥。

  記得我大兒子考初中那年,他的成績超過重點中學市一中錄取線,可教委規(guī)定開辦初、高中的子弟學校學生不能進市里重點中學,同時子弟學校也不肯放成績好的學生。我要我丈夫去找他的發(fā)小、子弟學校劉校長或在教委工作的同學幫忙,他死活不去。我氣得與他吵了一架。我突然想到李要偉以前在寫給我信里的一句話:“無論你今后遇到多大的困難,我都能盡最大的努力幫助你解決。”無奈之下,我只好找到交通局,把情況和難處告訴李要偉。他說:“行,反正不說假話辦不成大事。”他利用他交通局政工科長的權力,一天內就為我愛人辦了個假調令,說我兒子是在鄰縣隨父親調動工作轉來的,又通過鄰縣一所學校為我兒子辦了相關入學手續(xù)。我兒子就這樣瞞天過海地進了重點中學市一中。

  另一件事,發(fā)生在三年后的中考,還是因為這個兒子的事。

  考試的第一天,中飯是我請假去給他送的。第二天是星期天,我要忙家務,要我愛人去送,結果下午五點,他還未進屋,兒子考試完回來了,進屋就問:“媽,你今天怎么不給我送飯?”我說:“你爸十一點就去了。”我心痛孩子餓了一整天,眼淚都流出來了,趕緊弄飯給他吃,等兒子剛吃完飯,我丈夫提著飯盒慢慢回來了,我問他原因,他說沒看到兒子在教室里。兒子從里屋出來說:“我上午考完一直在教室看下午要考的英語,等你送飯來”。他說:“我明明在教室里沒見到你。”兒子問他哪間教室。他說一棟303。我兒子說:“爸,我是第二棟303。”我一聽就火冒三丈,不顧孩子的勸阻,指著他怒吼:“你沒長嘴,沒看到兒子,就不知道問別人!開了三年家長會,(兩個孩子的家長會,大的他去開,小的我去開),還找不到教室,眼瞎了啊!沒看到兒子,那你一下午哪去了?”他理直氣壯地回答我:“下樓時碰到科長,他對我說有一個新的項目要趕緊預算出來,廠里好拿到部里批錢,我加班去了。”并氣憤地說:“以后這些事不要我做!”他說到做到,以后家里這類的大事小事他一概不管。

  后來,家里孩子一個上大學,一個上高中,經濟非常緊張。他這個最早的土木工程師,別人都說他是基建方面的全卦子,在大興土木又奇缺人才的八十年代,他同學的單位與私人建筑企業(yè)碰到業(yè)務上的難題,常常找他幫忙,要給他勞務費,他卻從不收取,最多吃人家一頓飯,好象我缺錢用與他無關似的。我大兒子在學校任體育部長,運動量大,開銷也大。我把自己每個月的工資都寄給他,他還說不夠用。于是我要老公拿點獎金出來,他說“你叫化子背米不起——自討的,別人孩子都寄50元,你要寄80!”,好像這個兒子只是我一個人的!真是氣死人。

  人受錢憋辦法來,我見廠里上千人發(fā)帆布工作手套,大家把戴不完的都拿到市場上去賣5角錢一雙,我心里一盤算,就以每雙6角在發(fā)手套的現場收購,再以每雙8角返賣給廠里進手套的采購員。采購員從外單位進貨每雙要1元,而從我這里他能賺2角錢一雙,雙贏局面,何樂不為?就這樣我每月可賺到50元錢外快,直到我兒子大學畢業(yè)。

  也是在那個時候,本市水泥廠他的廠長同學,要他去任基建科科長另建新廠;一個沿海的副市長親戚.要他去該市新建造紙廠。那年頭,這兩個事都是他施展才干與發(fā)財的大好機會。要是別人,求之不得。可是他都以“廠里不放”回絕,廠里不放是事實,但他從不去爭取。天上掉餡餅,要對準他的嘴他才張口。所有親友、同學都講這個人“有錢不要”,“有官不當”,“簡直不可思議”。他負責近萬人央企的基建預、決算,建筑行業(yè)有句“賺錢不賺錢、在于決算員”的流行語,干他這一行,別人干幾年發(fā)財后就要求調走或出事不得不走,只有他干到退休,沒出一點事。旁人都認為我家里有錢,其實我同他一直過著拮據的日子。人家到我家來送紅包,他說:“你硬要放我這里,那就別怪我送到廠黨委去!”,想從他這行賄謀私利,門也沒有。改革開放以來,除了工資,我沒見他一個“外快”。幾十年后他去世時,我在人情簿上看到幾個不認識的名字,送的禮還不輕,當我與兒子去尋找他們感謝時,才知道那是幾個搞基建的老板。上個世紀80年代,我愛人他被市里一所大學聘請給一些正在學施工、搞基建的年輕人上預、決算課,這些老板就是當年的學生。他們對我與兒子說,當年他們創(chuàng)業(yè)起步時,在技術上我愛人幫助過他們,業(yè)務上還為他們提供過許多方便。他們那時也沒什么錢,但找誰辦事都要錢,就我老公不收他們的錢。這就是我收到他唯一一筆遲來的外快。

  他工作積極、廉潔、不要錢、不要官,一些關系好的同事問他時,他說:“按我的資歷、能力與過去調回部里那些老干部的推薦,我早就該是處里的一把手了。我清楚現在廠部這些本地人,基建是塊大肥肉,他們要千方百計為他們農村的家人攬工程、搞項目轉包撈錢,知道我是個講質量、有原則的人,不會與他們同流合污,他們怕我成為他們發(fā)財的絆腳石;再說我在這里沒有老同事、老上級、老同學、我又不喜歡拉幫結派,即使給我個官,也是個受氣的。我不如干好自己的業(yè)務,不看長官臉色,不做違心的事,過得自在一點。”他的話沒錯,那年頭順口溜都講:“提拔溜須拍馬的,累死當牛做馬的,整倒單槍匹馬的,肥了指鹿為馬的。”他有他做人的道理,有事不愿求人是他的性格;不自私、不搞旁門左道也不是他的缺點。但所有這些,對我這個做妻子的來說,確實沒半點好處。尤其是當我遇到困難非得要我自己去求人和遇到錢憋時,我也不得不發(fā)發(fā)牢騷。但我仔細一想,人各有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并沒有錯,我沒有理由埋怨他。只怪我自己是這個命。然而有兩件事卻讓我刻骨銘心,不能原諒他。

  第一件事是這樣的,我一個朋友的愛人是司機,他幫我從城市中心搬家搬到郊外我們廠區(qū),又是清晨5點多鐘,事后我要他同我一起帶點禮物去感謝朋友,他不但不去還堅決阻止我去,他的理由是:以前你也幫過他的忙,不必要去。他就是這樣倔得不講理,做事從不考慮我的感受。其實我清楚,他是對我那個朋友的優(yōu)秀丈夫妒忌。既自私又不自信。

  另一件事發(fā)生在物資緊俏的七十年代末,一天,我在街上碰到二十年沒見過面的小學班長,長得挺帥氣也很能干。我問他去哪兒,他說他妹要出嫁了,想買床好的被面都沒有,正好我家買了一床打算第二年嫁表妹送禮用的,于是我把被面先讓給同學,再找在商業(yè)部門負責的家人另買就是。不湊巧,我同學來拿被面時,被從外面回來的愛人看見了,當時他沒表情,到了晚上他就對我說:“明天趕快把被面拿回來!”我說:“今年只要來貨了我就能買到”。他說:“你一定要拿回來!”并告訴住在附近要出嫁的這個表妹,說我把要送給她的被面讓給別人了。我氣憤得更不會去找同學要了。夜晚,我睡覺了,發(fā)現他不上床,坐在床邊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直到天亮,心軟的我出于無奈,我就和同學說清楚,他很理解,就在他主動退給我被面那一刻,我簡直無地自容。我不知道他是對我那年輕帥氣的班長同學忌妒還是什么,反正自那以后我對他冷若冰霜。

  生活中他正的沒有,邪的有余,在科室里談天說地扯談,經常逗同事笑得前仰后合,可要辦正事他就傻了,根本談不上交際。諸如上面之類的兩件事,不但自己天上開門還為我地上栽刺。為被面那件事,我氣得回娘家說要與他離婚,我媽當場就罵我:“你幾十歲了不怕丟人現眼,孩子都這么大了還離婚。”我說我堅決要離,我媽就哭:“我前世造了孽,小的還沒結婚大的又要離婚。”就這樣我只好回家,而往往就在這樣的時候,我就不自覺地想起了那位李要偉。

  就這樣一個電話,打斷了我的夢,也讓我回憶了這么多往事。

  不到一年,我隨單位去深洲考察,我?guī)チ俗约鹤龅暮贸缘呢i血丸子與一些別的土特產給李要偉。他帶我參觀了他的工廠,我看到了他的“四個一”,又隨他去了中英街,買了許多港貨,雖然他有“四個一”,但我用的都是自己的錢。我住在他為我們團隊訂好的賓館,后來我知道他在我隔壁也訂了一間。我認為他動機不純,表現出了提防的神態(tài),他敏感地看出來了,馬上解釋說:“我沒別的動機,只想跟你多呆一會。”那晚,我們說了很多話,他說他奮斗的歷程。我說:“憑你的能力,還有希望上去吧?”他說:“現在不同了,沒錢送沒靠山,是上不去的。”我說:“沒關系,你已經不錯了,知足者常樂。”我們就這樣聊著,直到深夜,他才離去。睡到五點多鐘,我就醒來了,怎么也睡不著,干脆起來穿好衣服走到窗戶邊,看著外面燈火闌珊。突然聽到隔壁也有打開窗戶的聲音。我無意咳了一聲,馬上聽到隔壁也咳一聲。天大亮了,我剛打開門,李要偉衣著整齊地出現在我房門口,我就問他:“你怎么到深洲來的?”他說他的“那位”在晨陽對他的父母特差,從沒叫過“爸媽”。他還念了一首《三字經》給我聽:

  清早起 腳步輕 進廚房 拉火門

  煮茶飯 敬夫人 飯菜熟 桌上請

  星期六 莫出門 洗衣服 一腳盆

  星期日 莫出門 做煤球 一千斤

  發(fā)工資 交內勤 少一分 查原因

  …… …… …… ……

  “這就是我在晨陽的生活。父母沾不到一點光,弟妹我也幫不上忙。有天我在報上看到深洲市檢察院的招聘廣告,我是以第一名考到這里來的?,F在我父母不愁錢花,弟妹都有穩(wěn)定的工作。”聽到這,我想,我眼前這位堂堂的檢察官,整天想的做的是掙錢、養(yǎng)父母、養(yǎng)家庭,的確是父母的好兒子,是女人的好丈夫。但他不見得能成為人民的好公仆。而我丈夫恰恰相反,他沒有好的房子,沒有車,不圖錢,不要官。卻是人人公認的廉潔干部。我有時也不得不承認我的丈夫比李要偉可靠,可可靠對我有什么用呢?我這個妻子能得到他什么呢?我兒子、他父母又能得到他什么呢?每每想到這里,心中還是拔涼拔涼的。

  一年后,李要偉突然回來了,直接到辦公室找到我,跟我講他工廠接到一筆大業(yè)務,需要投進百多萬,還差10萬,要我?guī)退?,月息?0%付,半年至一年本息還清。對這種高息借款,我是從不參與的,90年代初我廠集資去廣東炒地皮的高息投資,我都不曾上當,因為我深信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墒沁@件事,由于李要偉曾幫過我的忙,又加之我看到他有“四個一”,我便把自己私存的三萬元錢借給他。還幫他在同事那里集資,最后湊齊10萬。開始三個月,他很守約,每月利息照付,我收回了三萬。第四個月沒來錢,我去電話,可怎么也聯(lián)系不上。我知道到深洲也找不到他。后來我小弟去深洲出差,順便從他的同事那里知道:別人比他能力、資歷各方面差的人都升上去了,他為了升官拼命撈錢,甚至受賄,但官買到不久,他那位離了婚的前妻就告發(fā)了他,他已被收審。

  為了還清這些債,在家里我拼命省錢,下班后去外面拼命掙錢,人一天天消瘦。我丈夫見我如此反常,問道:“老婆子,你到底有什么事瞞著我?”無奈之下,我只好把這件事講出來,但不敢說李要偉的真實身份,只說是一個同學的愛人,并隱瞞了自己的三萬元私房錢,只說是七萬。三萬利息抵了,還有四萬沒著落。我滿以為他聽了以后會臭罵我一頓,出乎意外,他不但沒有罵我,反而對我的消瘦感到心疼,安慰我說:“別氣了,現在的騙子多的是,不是你一個人受騙,氣壞了身體更不合算。”說完找出他的三萬元存折給我還債。我看到存折,想到這三萬元是他大半輩子的獎金、省啊、摳啊攢下來的。我這個妻子,不但這件事對不起家庭,而且感情的幽靈也多少侵擾了他。我的眼淚奪眶而出,一頭撲到他身上放聲大哭。這時我才體會到,我雖然沒有得到他大把的鈔票,也沒有得到像李要偉妻子那樣的高檔享受,但我得到了他給我的平安無憂的生活,得到了他專一的愛。

  窗外,屋檐水在滴答滴答地響著,那是雪在融化。陽光照在雪地上,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我們夫妻塵封已久的感情也像這冰雪一樣,在這春回大地的陽光沐浴下,開始融化了。

 

  作者簡介:

  唐瑟:生于1947年,湖南邵陽人。高中畢業(yè)于邵陽市一中老三屆,做過裁縫,當過教師,工人??催^許多中外名著,退休后感覺自己的生活有太多的創(chuàng)作素材,于是開始寫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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