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觀主義者

怕水
甚至不敢讓自己哭
怕火
為此果斷戒了煙
怕人群，也怕末班車
怕風(fēng)不按時吹來
怕天黑
又覺得在黑暗中才是安全的
怕和誰發(fā)生愛情
從此陷入無名的惶恐
早早清楚終點(diǎn)在哪
又怕抵達(dá)
時時刻刻努力生活
可是怕演得不像
悲觀主義者啊
經(jīng)常發(fā)呆
偶爾大笑、高歌、縱酒
把冒著熱氣的食物
吃得渾身發(fā)抖
每一次跟朋友告別
都像發(fā)送沒有軌道的衛(wèi)星
怕?lián)肀?br /> 但是喜歡老虎
因?yàn)樗匀?，也懂得睡?br /> 怕年底坐車
怕炒菜時放多了鹽
怕活著這件事本身
但這一切都不可靠
因?yàn)楸^主義者善于撒謊
特別是欺騙自己
每一句自言自語
都得用大半生來回想

母親的臉

暑期在老家的相冊里
翻到一張母親年輕時的照片
我走到無人的屋子
準(zhǔn)備好好看看她的臉
最先認(rèn)出的
是我的額頭
然后是我的鼻子、嘴、眼睛
還有五官所組成的那種神態(tài)
越來越像，一模一樣
我是母親的兒子，我在想
繼續(xù)看下去，心里突然一驚
在她的二十多歲的臉上
清清楚楚地寫著我
三十多歲的錯誤和皺紋
接著那張臉慢慢地
有了父親的煙酒熏過的痕跡
弟弟的模樣也逐漸浮現(xiàn)
她養(yǎng)過的牛羊成群往外涌
叫喚，尋找能反芻的草
我是母親的兒子，我想
深呼吸，我再三端詳那張照片
想從中看到更多的命運(yùn)
這張臉卻因?yàn)槲冶嬲J(rèn)出的東西
顯得不滿和氣憤
甚至有了憂傷的色彩
在它的注視下
我的眼睛開始酸疼
不得不閉上休息
再睜開時，我看見照片上
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母親
那散發(fā)著光芒的年輕的臉
和我毫無關(guān)系
和她的勞苦也毫無關(guān)系
只是一個日漸蒼老的女人
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