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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起倫:寫一首聽雪的詩

來源:   時間 : 2017-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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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一首聽雪的詩


劉起倫



 

我是不是老了

北方友人,在指責這一場雪
背叛冬天,做了春天的情人
我只聽著,并沒反對
我自己倒是理解了南方這遲來的雨
整整錯過雨水節(jié)三天
才像痛定思痛后酣暢的淚水
好些天了,倦于閱讀,也沒寫詩
說不清什么原因
每晚都喝上一大碗家釀米酒
然后,帶著醉意,交替著反復聽
范宗沛大提琴演奏,和《當你老了》的歌
讓況味彌漫越來越蒼老的原野
讓各種莫名其妙的情緒
自由且野蠻地瘋長。好了,在今天
北國有一場雪,南方有一場雨
這上蒼恩賜,多像是意外的溫柔
還奢求什么呢?
對了,另有個朋友發(fā)來鏈接
雪野里有一列火車,破雪前行
像一場愛情的長驅(qū)直入。其壯美之態(tài)
嘆為觀止。我既傾慕
卻又無端擔憂這列車的顛覆或脫軌

一畝白云

萬里云天。被陽光愛著的這個冬日午后
不是廣大的虛無。它多么真切地
屬于半坡上那些藍莓樹
屬于一群剛剛吃過辣椒炒狗肉的詩人
在鄉(xiāng)野拾到的詩;屬于一個紅衣女子
有一片風,正從她的眼睛飄向內(nèi)心高地
讓人仿佛能觸摸到自己靈魂
屬于一切美好!當然,也屬于我
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我的秘密,其實只有一畝白云
——白云熱愛飛翔。而我
偏愛她墜落在池塘里的倒影

我不會喚醒你

你的夢被命運盜走
接下來你盜走了我的夢
簡單的擊鼓傳花游戲
包含的因果關系
成為一道無解方程式
一個空心人,學會了在沉默中
傾聽風聲,這沒什么不好
一年,裹挾的東西太多
我被永遠留在今天
留在你的長眠之外
我們的年齡差會越來越大
我還怎么喚醒你?
是的,我不會喚醒你了
因為我已不知該怎樣再次迎接你

蘆葦

看著這幀手機拍下的照片
毫不費力記起往事。那是暮色四合
時分。黑夜輕易便抹平瀏陽河
給深秋劃下的傷痕。一個人走了
帶走落日。我卻鬼使神差走下高堤
向大水撤退后露出的河灘腹地挺進
遇到柳樹之下,高出我的大片蘆葦
真是奇怪,多少次堤上散步路過
從不知道河心有這么一片蘆葦
仿佛一夜白發(fā),只是告訴我
獨自傷心了好久。你不來,我不老
誰在每天哼著這樣的歌調(diào)
現(xiàn)在卻說,它們的悲傷與我無關
我的悲傷,也與河水無關
遠處燈光倒是無關一切地亮起來了
如果不是一陣寒風,讓世界清醒
我至今也不會知道,一切悲傷
都高不過塵世。我更低矮
即使豎起衣領,靈魂也高不過蘆葦?shù)慕^望

漏油之燈

你正以一種向上的姿態(tài)
完成自我么?燃燒著,唯美,光鮮
將那么多眸子里的陰影部分照亮
被看見!可是,那看不見的
在一把游刃多年堅持下
骨骼慢慢解構,開始松動
出現(xiàn)裂縫。在古代
總將人壽命比作一根燃著的燈心草
油盡燈滅,一種必然歸宿
昨夜,遙遠的妹妹托夢閑聊
無意中說到漏油之燈
我從驚悚中醒來
看見,命運之手
正在把玩自己進退失據(jù)的中年

暮春

我常常做我喜歡的詞語游戲
任意擷取一些詞,把它們放在一起
找出之間聯(lián)系,一種發(fā)散的可能
譬如從案頭這篇文章,我抽離六個詞
生、死、情、時間、禁錮與創(chuàng)造
把每一個詞置于魔方的一面
讓它們有等量齊觀的邊界
又帶著固有的詞義與色澤
在同一個幾何體中,被糅合與重構
這樣的游戲玩久了,總有一些
自然出現(xiàn)的和無故消失的東西
出乎意料的被我窺見。有時我把這種游戲
引向冥想的懸崖,譬如讓時間
在時間自身消失,像葉爾羌河
消失在塔克拉瑪干沙漠。我讓空間
只留下愛情、親情和友情三維
這樣的世界將多么唯美,又充斥無解的謎
更多的時間,我安分守己
此刻我推開案頭一切工作,在臨窗處佇立
良久眺望藍天和遙遠的群山
再把目光慢慢收回到午后,看見
鴿群的盤旋與飛翔
使陽光閃爍樂音的簧片
而那靠著墻角舊藤椅曬太陽的老人
多像一枚假寐的詞,放任了回憶中
時空的漂移。他,看見了青草的生長

最好的居所

最好的居所
不是等閑眼里某座高樓或某處風景
時空在最美妙時,恰到好處的擁抱
呈現(xiàn),在我的歌頌和閉目懷想里
譬如天空沒有霧霾時
漫游的藍和白云,明心見性
大地在自我空靈時,讓我們看見
春花秋月夏蟬冬雪
因此我有理由在清風的黎明
高聲朗誦聶魯達詩中大地的居所
更多時候,我只是個庸人
我會選擇在世界極安靜極安靜時
聆聽自己心跳
我所知道的最好的居所
必定有不斷重臨的光明
愛與愛人在那里安居樂業(yè)
在我心靈深處,穩(wěn)穩(wěn)的……

寫一首聽雪的詩

銀蠶蠕桑的聲音……
加厚了墳山的寂靜。讓地下的父母
擁有一個更加溫暖寧馨的夢。
這是二十幾年前,我對故鄉(xiāng)一場雪的描述
后來,年復一年暖冬,一場又一場雪的
缺席,讓我養(yǎng)成夏蟲的思維方式
也習慣了把他鄉(xiāng)當故鄉(xiāng)
昨夜,有詩客騷柔得在文字里下了一場雪
讓我沒來由想起流浪經(jīng)年的兄弟
或另一個自己。捫心自問
該不該為一場不可預期的相見
準備好儀式。譬如提前返回故鄉(xiāng)
打掃干凈庭院,在大門外掛上一盞馬燈
在老屋里燃旺一爐炭火
烹一壺好茶,然后一起聽雪……
聽到風叩打玻璃窗,我一下彈起來
開窗,看見夜幕下細碎一地的失望
再關好窗戶,好不容易讓自己平靜下來
又聽到有人在風中哭泣
哭自己越來越模糊不清的身世

雪豹

我來,是因為你來過
我來,是因為昨夜夢里曾相遇
幽藍的背景。我看見
寂靜里兩盞燈在游走
不,也許是飄。雪線之上的飄
或突如其來的,詩性的驚人一跳
逼得時間在無盡的后退與折返……
我來,穿過雪水融化而成的環(huán)山河
千年的傳說。聞到你靈動又野性的氣息
我信這雪山中住著神仙
我們無緣真正遇見
只月亮空照著雪山之夢
我忽略自己被月亮勾勒的鍍銀的孤單
屏住呼吸,生怕破壞這份寂靜
我還要放棄詞不達意的贊美
因為我看見月亮的美
及其它深重的孤獨
多像一只雪豹
卻不是人類能完全理解

新年

她必將與我同在,也與你同在
親愛的,廝守或虛度一些光陰
也是幸福的。但我不會因為
聆聽自己心跳而分神,錯過
每一個神圣時刻
你看,她后面還跟著十二個妙曼的女兒
美如天仙的人啊,我要她們
一一成為我愛人?,F(xiàn)在,我的眺望
比我更先抵達
雨神眷顧的平原。那兒
陽光與花朵盛開,蜂蝶翩翩起舞
款款走近我的人啊,眼眸蓄滿
愛戀,勝過春光……

寂靜

不是高樓,不是山巔
月光的清輝,照著
茫茫夜色和海水包圍的島嶼
所有的生機勃勃其實只是一個人夢境
所有的夜鳥都醒著
卻因聚精會神而羞澀而失語
把一個亡靈簇擁到寂靜的頂點
如果此刻,夢境中的人不巧醒來
他不能做聲。他被這樣的寂靜嚇住了
望著月亮。思念遠去的愛人
他只好把一個句子咽下去——
“……遙遠得只在一張照片里。

如果寂靜足夠靜

省略過程和一種冗長的敘述
夜已深、已靜。瀏陽河第九道灣某節(jié)河堤
斜坡的枯草保留溫馨記憶
夜宴,歡笑,詩人消費過的詩行……
如果寂靜足夠靜
靜得刪去城市的燈光,只剩月光和星光
讓我看見隱者的遼闊
我會溯著河面的光瀑,一支
若有若無的小夜曲
找到它的源頭
哦,心跳……是我的,也有你的
而你,并不在我身旁!

正月初一,在瀏陽河堤

認定陽光是我的家
就能大大方方擁抱這個日子
像挽住我的愛人漫步。河水親戚般走動
保持溫情脈脈的笑容
只那掠過水面的白色鳥,巧妙躲過
手機鏡頭,卻躲不過我一覽無余的眼眸
朋友們難免有自己的小秘密
我心知肚明,但不挑明
我也有秘而不宣的事?。∑┤缥以絹碓?/span>
喜歡河堤上那些閑得無聊的長條石凳
多么像我荒謬無用的一生
除了供回憶偶爾坐上去

半夜夢醒,習慣性讀幾頁詩


醒來,你依然不在
注定不在
枕巾沾著的清淚,當然不是你的
夢的獨自哀傷不應被文字承載
往往下意識開燈,取來床頭柜上的詩集
這是你的詩集。你在人間編織的夢境
曾經(jīng)有你有我。文字中
便浮現(xiàn)一些熟悉的面容和熟悉的場景
也許披衣,下床,喝一口涼白開
穩(wěn)穩(wěn)心神?;蛘啧獠降酱扒?,佇立片刻
但我不會拉開窗簾。不拉窗簾也知道
月亮和星星已被寒風吹熄
不拉窗簾,我就認定自己邊城囚徒的身份
心會略略好受一些,來接受命運懲罰
這樣的日子過了多少年又多少天了?
別人不知道,但讀詩人知道
讀完二三頁詩
我必須迅速將詩集合上。否則
那些殺人的句子,便是再次飛向我夢的
一柄柄誅心利刃

河里飛來七只野水鴨

陽光把上午擦拭得干凈明亮
瀏陽河流經(jīng)初四這一段,與我在第九道灣
相遇。我并不知道
此刻我站在這里的意義。在等一個也許
永遠也不會來的人?河水平滑如鏡
那遙遠得如同在鏡子深處的人
已成為回憶的一部分。你不來
我在慢慢變老。但我意外等來一群野水鴨
數(shù)了數(shù),恰好是七只
人一出生,公歷便把我們劃分在特定時空
我已習慣在每周七天里安身立命
七只野水鴨,帶給我什么啟示?
是隱喻,還是消息?想想不得要領
看著它們無憂無慮悠哉游哉
多像人們所期待的歲月靜好啊。為何我
偏偏在想一條河流的終極宿命

回鄉(xiāng)偶書

瓦背上殘留的雪
可憐又可貴的堅持,恰好證明
春天已經(jīng)到來。從一個人念想
抵達愿望。你看
后山的竹子,挺直了身子又低著頭的新綠
像是在為我們在吟誦艾呂雅的詩句
心在樹上,你摘便是
比著個兒的筍子,破土而出
仿佛向天空證明
出人頭地的夢想和努力不會白費
既回鄉(xiāng)下,無須羞澀
干凈的陽光和甜的空氣是免費的
這些城里越來越缺稀的東西
可盡情享受,卻無法用行囊?guī)ё?/span>
該出發(fā)了,雖有留連卻終須割舍
只是村前小河邊的柳樹
還低頭在自己懷想中——我知道
她等待的人一直沒回來。那被春風描繪的
欲說還休的模樣,恰恰是
昨夜夢里畫出的
淡淡憂傷


 

——以上作品已于《中國作家》(文學原創(chuàng))

20178期詩歌欄目頭條隆重推出。

組詩名:《世界是世界,我已成為世界的一部分》

 

 

    

        起倫,湖南祁東人。1985年畢業(yè)于湖南師大數(shù)學系。1988年開始業(yè)余寫作,有詩歌、散文、小說作品 散見于《詩刊》《人民文學》《解放軍文藝》《中國作家》《星星詩刊》《青年文學》《天涯》《芙蓉》《文學界》《西部》《芳草》《綠洲》《創(chuàng)世紀》《詩象》等海內(nèi)外刊 物和多種權威選本。曾獲《詩刊》《解放軍文藝》《創(chuàng)世紀》刊物詩歌獎和2016湖南年度詩人獎。2000年參加第十六屆青春詩會。2016年參加第七屆青春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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