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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麻喝茶穿皮草 成都人的慢生活

來源:彭珊玲   時間 : 2018-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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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北京到成都,就好似汽車從超車道一踩剎車轉(zhuǎn)入了慢車道。

  陪馮先生回成都老家過年,十天假期,他老先生泡在麻將館里,硬是忙得沒抬起頭來看我一眼。想當年,馮大校也曾在軍營里接受黨的教育幾十年,一回成都,革命意志都跑哪去了?和平年代,軍校訓練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都浴血奮戰(zhàn)實踐在麻壇了??蓱z我這分不清條子筒子的“麻盲”,天天聽著麻將聲,熏著二手煙,悶在麻將桌邊發(fā)愣、犯困、打盹。這幫哥們居然還拽拽地宣稱,不會打麻將的瓜婆娘,不算合格的馮家媳婦!

  經(jīng)不住誘惑,我也拜師學習麻將經(jīng),三位師傅分別是93歲的畫家舒爺爺、84歲的公公婆婆。老同志們氣定神閑,瓜婆娘手忙腳亂,頭暈眼花,一上午持續(xù)點炮后,終于贏了一把牌,推倒一看,岔胡子,哈哈!好玩,難怪人說成都是一座來了就不想離開的城市。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成都自古就有“天府之國”的美譽,氣候適宜、土地肥沃,農(nóng)民一季就下田勞作兩次,播種、收割,其他時間喝茶、搓麻將、吃麻辣、燙火鍋、擺龍門陣,享受悠閑的慢生活。

  成都人的第一大愛好:打麻將。有人說,飛機在天上路過,都能聽到這個城市的麻將聲。有人笑稱,“死了都要打麻將”是此地的傳統(tǒng)。陳亮、牛文愚在《日本飛機轟炸成都紀實》記述,1941年“7·27”大轟炸,在一個被炸塌的小花園洋房里,四男三女全部遇難,旁邊麻將牌四散。死神來了莫慌張,邀他一起搓麻將。

  地震也阻止不了成都人打麻將,2008年地震后,成都人介紹避震經(jīng)驗,最好的辦法是在衛(wèi)生間里放上餅干、水還有麻將,即使房子倒了,也要在衛(wèi)生間里湊夠4人搓起,如果只有3人那就湊合打,兩個人也還將就著打,一個人也勉勉強強可以打嘛,在麻將聲里保持淡定,1個月以后挖到了我們,我們還在戰(zhàn)斗!

  有段子說,地震都是川麻惹的禍,說不準打麻將吧,大家偏要打啥子“5124”,結(jié)果5月12日死了那么多人,打就打吧,還偏要推到胡,結(jié)果倒了那么多房子,胡一把就完了吧,還一炮三響,甚至持續(xù)點炮,害得余震不斷,房子老是在倒,人民子弟兵不得不為救老百姓血戰(zhàn)到底。老天爺好耍,還整了個地震套餐,刮風下雨,想得周到哦,殺完人了還不忘清洗案發(fā)現(xiàn)場。大難臨頭,這種爆笑語錄只有樂觀的成都人說得出!

  大災之后,成都人的心態(tài)尤其豁然開朗。一旦閑下來,要么到處打電話邀麻將搭子,三缺一,就差你一個了。要不就直接去就近的麻將館轉(zhuǎn)悠,缺搭子抱抱膀子,時不時的還動手幫別人抽一張打出切。一年四季,春天在油菜花地里打,夏天在水中山洞中打,秋天在銀杏樹下打,冬天烤起火打。龍興寺的佛塔下,擺滿了麻將桌,估計菩薩們也忍不住瞪大眼睛悄悄觀戰(zhàn)。八項規(guī)定后,政府部門首當其沖抓的就是上班時間打麻將!

  過節(jié)時圍一圈搓麻將,圖個熱鬧,大家都高興。閑時聚在一起打麻將,圖個充實,消磨時間嘛。生意場上的往來,茶館里一番哥倆好啊,麻將桌上就把事情擺平了。辦喜事更要打麻將,歡歡喜喜,臉上有光。辦喪事也要擺麻將桌,聚人氣,特別是晚上守靈,大家伙聚在一起打麻將,活人死人都不孤單。別的地方請客,頂多一頓飯。成都人請客,一請就是一天,農(nóng)家樂吃了午飯,麻將桌子噼里啪啦響起來,晚飯過后,繼續(xù)血戰(zhàn)到底。

  成都人的第二大愛好喝茶,其實與打麻將是一對雙生子。有錢人上裝修古樸典雅的茶館,沒錢人在路邊小攤,一把竹椅,一杯素茶,兩元錢可以從天亮聊到天黑。有錢沒錢,茶總是要喝的,錢多錢少,各有各的樂法。在成都,只要有空地,什么地方都可以喝茶;只要有水,喝什么樣的茶都行;只要有嘴巴,就有說不完的話題;只要“舒坦”和“安逸”,“天子呼來不上船”,無論老少皆有“誰說我非茶中仙”的氣概。

  知足常樂,形容成都人最合適。比方說,兩個擺小攤的,一個是我的家鄉(xiāng)湖南人,一個是成都人,兩人給自己設(shè)定的目標都是每天要賺50元。有一天生意興隆,上午十點就完成了目標任務。湖南人會想,今天真走財運,那我繼續(xù)干吧,說不定今天能掙到一百元咧,一直忙到半夜,掙了五百元,湖南人累得腳抽筋還舍不得收攤。成都人卻不一樣,上午十點掙了五十元,任務完成了,樂顛顛地收攤歇手,直奔茶館血戰(zhàn)到底去哦。

  現(xiàn)在流行說北京癱,其實北京人講究有禮有面,要癱也只在自家沙發(fā)上癱??墒牵诔啥既魏我粋€公園,都可以看到有人像大熊貓一樣,懶洋洋地癱靠在竹椅上,讓陽光打在側(cè)臉,任掏耳朵的師傅用一大把鑷子、小鉗子、鉤子、釬子等專業(yè)工具,揉、撥、鉆、弄、撓……頗有節(jié)奏與章法,慢慢對付自己的耳朵,悠然自得。

  成都人對自己的語言充滿自信,不管是地震之后面對中央電視臺記者的采訪,還是出國旅行、外出辦事,甚至鄧小平跟撒切爾夫人會談,都是氣定神閑地說一口“好安逸”的四川話。他們形容好,喜歡說“安逸”,吃喝玩樂,不管形容哪樣,都說“好安逸哦”!除此,還有口頭禪:錘子、老子、瓜娃子、瓜婆娘,胎神、哈兒、悶噔兒……罵人都罵得極有喜感。我在成都就有個外號叫“悶噔兒”,大致跟“傻瓜”,“250”是一個級別。

  成都人愛美,詩仙李白豪情萬丈地寫道:“九天開出一成都,萬戶千門入畫圖。草樹云山如錦繡,秦川得及此間無。”說的就是成都家家戶戶,都像一幅幅畫一樣。在古代,再窮的成都人家,都要在門前種花、種樹,有庭院的,都要把庭院打扮得漂漂亮亮。

  我的婆婆已邁入八十高齡,是個愛美的老太太。過年時自己花了一萬多元買了件貂皮大衣。其實,她老人家也就一普通退休老太太,老倆口每月的退休金加起來估計也就六千左右。老媽說,地震那年沒震死,留著這條老命,能吃就吃,能穿就穿,老子有啥子想不通的嘛!親戚家請吃春飯,七大姑八大姨匯聚一桌,哎呀呀!十個老太太,十件貂毛,人人穿“草草”,原來今年過年流行皮草風。我的伯母在湖南,家里門面房、電梯房、花園洋房好幾套,兒女給她買的新衣服,掛在柜子里好幾年也舍不得拿出來穿,送件三五百的衣服給她老人家,要心疼半年,嘮嘮叨叨說:“老了,隨時準備蹬腿,活不了幾天的人,添那么好的衣服,穿不爛了,莫可惜浪費噠”。

  成都人愛吃,不在乎山珍海味,也不在乎金碧輝煌、雅座包廂,而只在一個“小”字。成都小吃多屬老字號,且以姓氏命名居多。有人說,這說明成都人既好吃,又講義氣。好吃,所以精于辨味;重義,所以飲水思源。而且成都人決不勢利,味道面前人人平等,無論是引車販漿之流,還是大人先生,只要對美食有貢獻,都用口碑來紀念之。東坡肘子是紀念大才子蘇東坡,宮保雞丁是紀念四川總督丁寶楨(宮保是其名譽官銜),但陳麻婆豆腐、軍屯周鍋盔,九尺張板鴨,還有韓包子、賴湯圓、鐘水餃等的發(fā)明人,都只是布衣匹夫,他們的名字仍被傳誦。成都人看重的,只是你做的東西是否美味,而不在乎你的地位。

  追求自由戀愛,傾慕兩情相悅,就是成都人帶的頭。早在兩千多年前,封建禮教,男婚女嫁必須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西漢著名文學家司馬相如和才女卓文君在四川邛崍縣邂逅相逢,“喜遇知音,一見鐘情,一曲《鳳求凰》,深夜私奔”。兩人跑到成都城里,開了個小酒館,夫唱婦隨,“相如庸保,文君當壚”。為了愛情,也不管什么封建禮教、父母反對,先離家出走再說,這對成都男女也真夠膽大的了。后來,司馬相如到京城當了大官,駕著四匹馬的香車回來接卓文君,留下了千古佳話?,F(xiàn)在成都還遺留了“琴臺路”和“駟馬橋”這兩個地名,以紀念這兩位才子佳人。

  成都的生活可以用元曲小令里的四個字概括“逍遙散淡”,從容的散漫,溫和的傲慢,所謂“玉皇招我做女婿,山遠路迢不肯去”。自得名成都以來的2300年間,這個城市就一直沒有改過名字。古都舊城之名,如流水更替,唯成都巋然不動,超過一切海誓山盟。成都人很不屑北京,人多、風沙大,炎熱,房子貴死人;瞧不上深圳等沿海城市,人人都鉆進了錢眼里,勞碌命;也不喜歡上海,冷冰冰,一杯咖啡抿半天,“假打”得很。

  表弟倆口子來北京旅游,回去后再三感慨:北京有啥子好,天天加班加班,賺了錢不也是圖個日子過舒服嘛,還是成都安逸!他倆半開玩笑半當真地勸我們,把北京的房子賣了,到都江堰買套別墅、買輛豪車,然后啥活也不用干了,剩下的幾百萬,足夠你們天天打牌喝茶,下半輩子吃香的喝辣的,咋個花也花不完!

  在成都生活確實很安逸,大多行業(yè)上班不會匆匆忙忙,一般可以睡到八九點。九點以前看不到哪家超市開門,不到晚上兩三點看不到幾家娛樂城是關(guān)門的,茶館關(guān)著門還能聽到噼里啪啦的麻將聲。白日放歌須縱酒,成都人打點小麻將,吃點麻辣燙,炒點渣渣股,幸福指數(shù)高得很,難怪有“少不入川,老不出蜀”的說法。

  奇怪的是,成都這些年發(fā)展很快,且不說新蓋的環(huán)球中心大得令人咋舌驚訝,單看街邊停的豪車,手上抽的好煙,女人們拎的名牌包,那可是比北上廣深都要上檔次。那個小目標一個億的王健林就是四川人,他在家鄉(xiāng)都江堰投資數(shù)百億,正在聲勢浩大地打造全球最大的旅游城。

  我總是納悶,成都人從哪賺的錢?是從麻將桌上,還是茶壺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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