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諾亞的中篇童話《黑的白的全都可以》，再一次感受到了她漸漸成型的怪誕、喜感又溫情的童話風格。

作品構建了一個怪誕的童話世界：大熊貓可以開公司，人類反成為打工人，公司的同事是各類禽與獸，整個世界充滿了雞同鴨講的滑稽，簡直是夢里才會有的怪誕景象。然而，諾亞用大量的細節(jié)將這種荒誕一步步變得讓讀者可以接受。那個初次見面會掰一半華西箭竹給你吃的大熊貓，是不是很像遞給你某某牌香煙的老板？那個緊張起來就嚼胡蘿卜的安哥拉兔，是不是很像緊張起來就會吃零食、咬指甲的某同學？

諾亞捕捉到的生活細節(jié)，看似妙手偶得，實則是花了不少調研功夫。例如對大熊貓的食性研究，大熊貓99%的食物都是竹子，其中最喜歡吃的有大箭竹、華西箭竹等。這些依據(jù)生物習性生出的細節(jié)成為作品中很重要的童話邏輯，也給這部童話帶來了一股濃濃的科普味。

“喜感”一詞源自網絡，通常指某事充滿搞笑的感覺。從故事的標題“黑的白的都可以”也即公司的名稱可以看出，這是老板大熊貓根據(jù)自身毛色特點取的名字。這樣的名字確實利于傳播，但在很多場景下這個名字變得好玩起來。

故事后面，我因介入森林網絡引發(fā)植物界恐慌，急忙介紹：“我在‘黑的白的都可以’工作?！边@句只有在大聲讀故事的時候才會變得特別好玩，因為斷句的原因，極易引發(fā)“我在哪兒工作都可以”這層聯(lián)想。“罐子里面有什么”這一章是全書最富喜感的部分。好奇心害死貓，變成了“空罐子”害死貓。幫松鼠搬家過程中，只要遇見罐子貓主任都要過問，和其他動物一樣抑制不了自己的本能。貓主任終因鉆入一個空罐子誤以為“失明了”，引發(fā)一場空前的混亂，動物們緊急商討，在圍繞“先砸罐子再讓貓主任暈倒”和“先打暈貓主任再砸罐子”兩個方案爭論不休時，卻被“我”用另一個空罐子誘出了貓主任。作者解決故事難題的手法高明，加上此處對話俏皮，插圖夸張，讓人忍俊不禁。

諾亞的寫作，有一種女性作家特有的細膩和溫情脈脈。整部作品展示了一種跨越種族、跨越生物圈的大愛，這種格局在當代作家中難能可貴。

文中的溫情首先表現(xiàn)在愛的傳遞。貓頭鷹在鼓勵一株西瓜藤蔓生長時所說的話充滿母性的溫暖，而西瓜藤蔓多次回答以“噓”，竟是因為同一個花盆中還有一株幼弱的四葉草需要它的垂憐。一縷溫暖的愛意就這樣在種瓜的漂亮女人、“花草鼓勵專家”貓頭鷹、“我”、西瓜藤蔓、四葉草之間往復流淌。為了幫助那個寫不出故事的女士，冒險家協(xié)會的烙餅章魚開始滿世界幫其尋找故事，這個除了會扮可愛幾乎沒啥生存能力的烙餅章魚寄回來大量簡潔的信件，在信中我們讀到了很多感人的小故事。故事后面，終于被章魚感動的作家勇敢地走出家門，開始和烙餅章魚一同探索外面的世界。這就是溫情的另一層面——愛的激勵。

然而，故事的最動人之處莫過于全部公司的員工、全世界的花草以及人類紛紛加入尋找一個走失老人的隊伍中。而委托者居然是一串串由老人親手種植的葡萄。通過層層渲染，故事變得充滿懸疑。隨著老人終于被一群野葡萄找到，相信所有的讀者都會輕松地呼出一口氣——諾亞的筆力讓讀者也會不知不覺加入尋找的大軍。從某個層面來說，這種外部世界的“尋找”何嘗不是一場心靈世界的“尋找”，一場信念的拯救！諾亞筆下“走失的老人”成為一種隱喻——或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鋤強扶弱”的俠義情懷，在當今屢受負面新聞的考驗之后，這種情懷一度被披上了“過度理性”和“懷疑論”的外衣，但它從不會真正缺席。

讀這部《黑的白的全都可以》，是一場童話世界的冒險游歷。掩卷歸來的那一刻，看著城市的萬家燈火，心中充滿了光明和溫暖。我認為，一部好的童話的閱讀體驗，就應該是這樣的。

（《黑的白的全都可以》，諾亞著，中信出版集團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