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何田昌

“嗚嗚嗚”“咕哚”“啾啾啾”“咕咕”……

各種叫不出名的鳥兒歡快的叫聲，交替或疊加著從窗外擠進來，鉆入耳孔，撞擊耳膜，猶如定時鬧鐘將我從睡眠中喚醒。起床拉開窗簾，一股清新的風裹著青草和桂花的幽香拂面而來，像母親的手輕撫自己臉龐，是很受用那種感覺。就是這種愜意，開啟了來“毛院”學習每天的生活，也開啟一天美麗的心情。

毛澤東文學院，通常被簡稱“毛院”。參加省作協(xié)舉辦的首屆少數(shù)民族作家班培訓來到毛院，時間一月之久。像穿越回到學生時代，端坐在階梯教室般的報告廳里，聆聽一眾的文壇大咖講授文學之美與為文之道，重返按作息時間表日常起居的生活節(jié)奏。

如果硬說有什么是沿襲往日在家時的慣常，那便是一早一晚的散步。除下雨天外，每天清晨或傍晚，在毛院大院，沿環(huán)形車道一側(cè)，順時針或逆時針散步三五圈，每次足有兩千多將近三千米的運動量。這正是時下這種生活狀態(tài)所需的。也可約上一兩個學員一道，一邊做運動，一邊漫聊文學，或分享各地的人文故事與風景風情。

一天清晨，獨自在院里散步，在一拐角處瞥見一名著裝像酒店服務員模樣的女子，背對我的方向坐在一個狹小角落看書，神情專注，完全不曾察覺我已駐足她身后“偷窺”和拍照。待她聽到動靜回頭看我，我微笑著表達一下打擾到她的歉意，趁機近身去看她所讀書的書名——是稻盛和夫的《活法》，一本超級勵志的書。看來，這毛院里的氛圍和所遇，還真與他處稍有些不一樣嘞。

在大院里散步，是一定可以更近距離聞聽到鳥叫聲的。路的兩旁以及院內(nèi)各個角落，綠化做得都很別致。不同樹種高低搭配，錯落有致。修剪成球形或塔形的灌木，或是條形帶狀綠籬，恰到好處地補位。鐵柵之外，西邊和北邊是長滿花草樹木的一座小山，東邊和南邊則是寬寬的立體綠化隔離帶，將車流奔行的岳麓大道、觀沙路連同城市的喧囂、迷離，與文人齊聚、文氣氤氳的毛院遠隔開來。這綠樹和綠籬的枝葉間，自然成了鳥兒們棲息和嬉戲的樂園。歡聚其間的鳥兒的鳴叫，各有不同旋律，此起彼伏地響起，像極了一場正在上演的誰也不甘示弱的賽歌會。

生活在毛院里的鳥兒很淡定。它們似乎并不怎么懼怕我們這些從其身邊路過的人?；▔鸵鹨鹁G地，亭榭和通幽連廊，無處不見有小鳥自由自在的跳躍。它們或低頭覓食，或相互梳理著靚麗的羽毛，猛然間又騰空飛起，從我身邊滑翔而過，在半空劃出一道弧線，然后落在某棵樹木的細枝上。鳥兒隨著樹枝晃動，如同是在頑皮地蕩秋千。

新結(jié)識一位同在毛院培訓、從西藏遠道而來的藏族作家，一天傍晚與我一起散步。因為晚餐吃自助餐取食物略有超量，剩出兩截玉米又不舍浪費，她便順手帶出餐廳，在散步途中撥下玉米粒，向路旁追逐玩耍的鳥群輕輕拋撒過去，瞬間引得鳥兒們撲棱過來競相啄食。有兩只鳥更為膽大，蹦跳著接近我們腳邊。那種不設防的自信，難道它們知道自己所遇盡是不懷惡意的文學人？嗯，是的，我想大概如斯。

又一天早晨，我如常散步，漫步間突然發(fā)現(xiàn)一只翅羽未豐的麻雀雛鳥，跌落在前方草地。另一只大麻雀，像是雀媽媽，“喳喳喳”急切叫喚不停，輪番在路邊兩株樹的枝椏間飛起落下?；蛟S是雀媽媽在呼喚同伴前來救援，或是竭力阻止我這個闖到雛鳥身邊的“不速之客”傷害她孩子，抑或是在鼓勵和指引小雛雀怎么學著起飛逃離險境。經(jīng)過數(shù)次蹣跚挪移，小麻雀終于“飛”到鐵柵另一邊，鉆進綠籬，麻雀媽媽也隨即尾追過去。一會兒，便不再聽見那一大一小兩只麻雀鳥鳴叫的聲音。

走出很遠，我仍不時回頭張望，使勁搜尋它們的身影。那對麻雀母子的樣子，仍在眼前晃來晃去。我心念叨，小雛鳥藏身綠籬安全嗎？你們其實無需躲我而去的。一會兒，我又想，我這擔心是否多余？也許，是雀媽媽故意將雀寶寶放置在人和綠籬里鼠蛇之類“敵人”面前，以此鍛煉它的生存本能。這跟樹林里那些鳥和別的動物鍛煉自己孩子生存能力的方式，豈不如出一轍？說不定，真有可能是雀媽媽故意讓自己孩子跌個跟頭，借此逼迫雛雀使盡全力爬起來，或逃離危險求得生存。這樣遐想著遐想著，我竟自嘆我們?nèi)祟愔異酆⒆樱嬗悬c不如鳥媽媽了。

毛院寬大的報告廳洞開著十余扇窗。學員們進到報告廳聽課，都喜歡敞開窗簾，推開玻璃窗，讓室內(nèi)愈加明亮，更通風透氣。這也讓一些小鳥得以自由進出。座位編排在后排的我，得見有鳥兒不時飛進窗戶，落在學員座席之后空空的地板或堆集一起那些多余的桌椅上，不管不顧安祥戲耍，不一會兒又從窗口飛出去。也有些小鳥，一會兒從屋檐往大廳里探頭，一會兒飛落窗臺，嘰喳喳叫著，像是在開個討論會，并不顧及大廳里的講課。

我們不懂得鳥語，當然不知道它們嘰喳嘰喳地叫聲，是否是它們相互在說著些什么。我也不知它們聽不聽得懂我們?nèi)苏f的話語，聽不聽得懂詩人們吟詩。我甚至猜想，三三兩兩的鳥兒飛進報告廳來，抑或也愛了這文學的氣場，相約來蹭文學課。尤其它們?nèi)缛簟霸庥觥蹦澄淮罂еv起生態(tài)文學，聽懂文學人關于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和萬類競自由的呼喚，哪能不奔走相告呢？

怪不得哦，毛院里的那些小鳥，它們歌吟般的歡叫聲，讓人聽起來倍覺宛轉(zhuǎn)悠揚。原來，此處的鳥兒，是堪言有文藝范的那種，它們自然便比別處的同類，活得更幸福幾分。

（何田昌，中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協(xié)會員，毛澤東文學院首屆少數(shù)民族作家班學員，有作品發(fā)表于《天津文學》《芒種》《火花》《海燕》《散文詩世界》《文藝生活》《青年報?生活周刊》《文史博覽》《湖南日報》等報刊，著有散文集兩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