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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和他的青春寫作

來源:文藝報   時間 : 2023-1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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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的話

2023年11月1日,由文化和旅游部、中國作家協(xié)會、中央文史研究館共同主辦的“人民藝術家與中國當代文學——王蒙文學創(chuàng)作70周年學術研討會”在中國藝術研究院召開。與會專家學者以多重角度對王蒙的創(chuàng)作和成就展開了深入研討。本報刊發(fā)孟繁華、宋炳輝、孫偉科三位學者的會議發(fā)言。

王蒙和他的青春寫作

——王蒙與青春有關的兩部小說

孟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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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的文學成就飲譽海內(nèi)外,是當代中國文學的傳奇人物。從某種意義上說,了解了王蒙的創(chuàng)作,對當代中國文學的評價就會大體不謬。我希望談談王蒙與青春有關的兩部小說,一部是《組織部來了個年輕人》(《人民文學》首發(fā)時題目為《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一部是1980年發(fā)表的《布禮》。

20世紀50年代,在“雙百方針”提出之前,對教條主義的批判就已經(jīng)開始。1953年9月24日在中國文學藝術工作者第二次代表大會上,周揚的報告肯定了四年來文藝工作“不容忽視和抹殺的”有益“貢獻”之后,也對存在的問題作了如下概括:“許多作品都還不免于概念化、公式化的缺陷,這就表現(xiàn)了我們文學藝術中現(xiàn)實主義薄弱的方面。主觀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法是嚴重存在的。有些作家在進行創(chuàng)作時,不從生活出發(fā),而從概念出發(fā),這些概念大多只是書面的政策、指示和決定中得來的,并沒有通過作家個人對群眾生活的親自體驗、觀察和研究,從而得到深刻的感受,變成作家的真正的靈感源泉和創(chuàng)作基礎。這些作家不是嚴格地按照生活本身的發(fā)展規(guī)律,而是主觀地按照預先設定的公式來描寫生活?!蓖?,馮雪峰在《關于創(chuàng)作和批評》的長文中也批評了公式化和概念化的問題,他甚至點名批評了劉白羽編劇的電影《人民戰(zhàn)士》。認為這部作品不能感動觀眾,是“因為作品根基不是放在現(xiàn)實的真實的斗爭基礎上,而是放在作者觀念上的斗爭的基礎上的緣故”。馮雪峰的觀點和周揚幾乎完全一致。

但我們發(fā)現(xiàn),無論是周揚還是馮雪峰,都陷入了一個自己也難以自拔的怪圈:一方面,他們反對主觀主義的創(chuàng)作傾向,反對從觀念和政策出發(fā),但他們同時又強調(diào)必須從政策的觀點來考察、估量和研究生活,避免使自己掉進生活的大海里迷失方向。這說明在“雙百方針”提出之前,文學界面對創(chuàng)作出現(xiàn)的主觀主義、概念化問題,并沒有根本性的解決辦法。

1956年“雙百方針”提出后,這一猶疑和矛盾得到了極大的緩解,因此創(chuàng)作上確實出現(xiàn)了突破教條主義的新面貌,這可以稱作是中國文學的“解凍”時期。值得注意的是,首先突破禁區(qū)的并不是資深的、在文學界已經(jīng)確立了地位的作家,而是在四五十年代之交成長起來的青年作家。這些作家成長的社會環(huán)境、接受的社會信仰、文學影響,都與理想主義有關。于是,他們以年輕的眼光對現(xiàn)實發(fā)出質(zhì)疑。因此,我將這些寫作稱為那一時代的“青春寫作”。這一時期的作品,多以中、短篇小說為主。其中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對外部世界或社會生活作出反映的,可以稱作是“干預生活”的創(chuàng)作;一是走進人性深處,表達年輕人對愛情的理解,并以此維護個人情感和價值的,可以稱作是“愛情小說”。

“干預生活”的創(chuàng)作更多的是要使文學重新?lián)撈鹕鐣械穆氊煟衣渡盍鞅?這一趨向使文學界流行的“無沖突論”得到遏止,而一度衰微的批判性再次得到昭示。1956年9月,《人民文學》發(fā)表了王蒙的短篇小說《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這是一篇充滿青春氣息的小說,主人公林震作為制度和政治生活的“他者”,是以年輕人的單純、理想和浪漫走進“組織部”的。他曾尊敬的上級和同事對工作和人生的態(tài)度,以他不能接受的方式出現(xiàn),在他狐疑不解的目光中,劉世吾冷漠而又消極,處世哲學是得過且過;韓常新世故、虛浮卻得到重用;王清泉那典型的官僚主義作風卻被容忍。此外,“組織部”處理日常工作的效率極低,工作中充滿了形式主義。這些問題使一個年輕人的內(nèi)心充滿焦慮不安,但他沒有能力改變這一切。這些在日常生活中表現(xiàn)出的問題,從一個方面透露了現(xiàn)實生活已經(jīng)出現(xiàn)的危機。年輕人浪漫的想象和親身觀察到的現(xiàn)實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反差?!督M織部新來的青年人》被認為是“干預生活”的代表性作品,小說發(fā)表不久便展開了激烈的論爭??隙ǖ囊庖娬J為小說是“去病的良藥”,小說所表現(xiàn)出的真實性,“是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的生命核心”。否定的意見認為作家“把我們黨的工作、黨內(nèi)斗爭生活,描寫成一片黑暗、庸俗的景象,從藝術和政治的效果來看,它已經(jīng)超出了批評的范疇,而形成了夸大和歪曲?!薄靶≌f的主要缺點和小說的贊頌者們的言論,都表明著一種值得注意的不健康的傾向?!薄霸谒目陀^的藝術效果上,向人們提出了一個值得認真考慮的問題:是用小資產(chǎn)階級的狂熱的偏激和夢想,來建設社會主義和反對官僚主義,還是用無產(chǎn)階級的大公無私的忘我的激情和科學的‘現(xiàn)實主義’的態(tài)度,來建設社會主義和反對官僚主義?在這樣一個根本性質(zhì)的問題上,我以為作者王蒙同志和他的人物林震是一致的?!痹谶@樣一種批評氣氛中,王蒙發(fā)表了一篇名為《關于〈組織部新來的青年人〉》的文章,交代了小說寫作的過程以及對文學觀念的一些理解。

1956年代的青春寫作,是中國作家對當代文學史的重要貢獻。那些涉世未深的作家,以那個時代特有的單純情感,表達了他們對社會生活和情感生活的真實想法。在新舊交替的時代,他們一方面真誠地熱愛、擁抱剛剛到來的新時代;另一方面,他們又對生活和情感抱著天真而又固執(zhí)的態(tài)度。他們努力將不可能統(tǒng)一的二者統(tǒng)一起來,其寫作難度可想而知。當然,時代不允許他們的天真莽撞,不久就遭到了激烈的批判。他們被認為是“修正主義的思潮和創(chuàng)作傾向”。因此“干預生活”和表現(xiàn)人性、人情、愛情的創(chuàng)作,在一段時間里被認為是“創(chuàng)作上的逆流”而成為禁區(qū)。20多年過去后,這些作品作為“重放的鮮花”重新面世。但是,50年代的王蒙、宗璞這些青年作家,他們不會油滑和撒謊,他們純粹的青春氣質(zhì)至今仍然感人至深,令人眼眶濕潤。

1980年,王蒙發(fā)表了小說《布禮》。《布禮》中的鐘亦成是一個年輕的共產(chǎn)黨人,對黨的事業(yè)充滿了熱情并忠心耿耿,1957年,他莫名其妙地被劃成了右派開除出黨,送到農(nóng)村改造。20多年的時間他受盡了靈與肉的折磨,盡管如此,“這20多年中間,不論他看到和經(jīng)歷到多少令人痛心、令人惶恐的事情,不論有多少偶像失去了頭上的光環(huán),不論有多少確實是十分值得寶貴的東西被嘲弄和被踐踏,不論有多少天真美麗的幻夢像肥皂泡一樣地破滅,也不論他個人怎樣被懷疑、被委屈、被侮辱”,他對共產(chǎn)主義和黨的熱愛仍然是矢志不移,仍然是“忠”亦“誠”?!八麑幵父冻鲆簧晃?、一生坎坷、一生被誤解的代價,即使他帶著各種丑惡的帽子死去,即使他死在自己的同志以黨的名義射出來的子彈下,他的內(nèi)心仍然充滿了光明,他不懊悔、不感傷,也毫無個人的怨恨,更不會看破紅塵?!蓖趺刹徽J為《布禮》“是一篇自傳性小說”,但他同時也承認:“在我許多作品中的人物身上,正面人物身上有我的某種影子?!彼獙崿F(xiàn)的是“公民的社會責任感”,“對祖國大地、對人民、對生活的熱愛和對革命的追求,對共產(chǎn)主義理想的追求”。他要“春光唱徹方無憾”。不止《布禮》,《蝴蝶》中的張思遠、《雜色》中的曹千里、《相見時難》的翁式含等,他們的原型與鐘亦成都有關系。因此,當批評家李子云用“少布精神”來概括王蒙的作品時,王蒙竟被感動得“眼睛發(fā)熱”。

無論20世紀50年代還是80年代,對王蒙來說都已經(jīng)是遙遠的過去,但是,那段曾經(jīng)的歷史還在我們今天的文學生活中揮發(fā)著影響,它還在影響著一代又一代的青年。我相信,50年代純樸又干凈的青春是有力量的,那不止是一種想象,它同樣還會在生活中被我們親身經(jīng)歷著。

(作者系沈陽師范大學特聘教授)

世界視野賦予他廣度和深度

□宋炳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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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中國當代作家典范的“人民藝術家”,王蒙從1953年創(chuàng)作長篇小說《青春萬歲》至今已歷70年整。70年來,王蒙的文學活動始終與時代同進步,與祖國和人民共命運。他始終敏銳捕捉和把握時代的脈搏,自覺擔當人民文學的使命。他以2600萬字的文學書寫,貫穿了70年來當代中國歷史,見證了中國從“站起來”到“富起來”到“強起來”的發(fā)展歷程。他的作品不僅涵蓋共和國的各個歷史時期,也廣泛涉及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各個領域,被稱為新中國的“心靈檔案”;作為共和國文學的重要引領性作家,他不僅在小說、散文等文體創(chuàng)作中取得了卓越成就,顯示了獨特的藝術個性和魅力,也對許多中國傳統(tǒng)文化典籍與文學經(jīng)典做出了令人矚目的闡釋。他70年來筆耕不輟,為中國社會主義文學的繁榮發(fā)展作出了突出貢獻,其作品也在世界文學空間得以廣泛地傳播,并被翻譯成數(shù)十種文字在海外出版,為世界各民族讀者了解當代中國文學和文化作出了巨大貢獻。

早在1980年,王蒙剛剛結束長達16年的新疆生活回到北京,便以“故國八千里,風云三十年”來概括自己伴隨共和國歷史的成長歷程,也以此標示出他的文學寫作所主要依憑的焦點視域。當時王蒙還不到50歲,正值其復出后的創(chuàng)作噴薄而出之時。如今又40年過去,王蒙的文學世界已經(jīng)蔚然成就為共和國文學空間里的崇山高原,大江大河。關于王蒙對中國當代文學的貢獻,許多學者已經(jīng)從不同角度做出精辟的概括和論述。我想補充的一個觀察角度是:王蒙卓越的文學成就及其對中國當代文學的貢獻,也源于其開闊的世界性視野、開放的文化心態(tài)和兼容并蓄的藝術胸襟。反過來,70年作為“社會參與者”的文學人生,也使視野更為開闊、心態(tài)更為開放、胸襟更加寬廣。

首先是王蒙世界文化與文學視野的開闊與包容。王蒙廣泛閱讀歐美、俄蘇等各國文學經(jīng)典。既有體現(xiàn)時代潮流的閱讀,如50年代的“蘇聯(lián)文學的光明夢”和80年代的西方意識流文學、現(xiàn)代派文學;同時也有王蒙所特有的閱讀書目。不僅他自己有著分布廣泛的閱讀書目,以此作為擴展文學視野的養(yǎng)料,在敘述、文體和語言等多個方面,身體力行地做出一系列探索,還提出“窩頭加蝸牛,再加二兩油”的著名口號,借助創(chuàng)作之外的其他批評和研究性文字,推進中國當代文學對世界文學多元資源的不斷開拓。

其次,王蒙通過學習不同語言拓展文化視野,開辟文學資源,是同時代作家的引領和表率。王蒙認為,語言不僅是工具,更是一種文化,一個活生生的人群,一種生活的韻味,一種奇妙的自然風光和人文景觀。多一種語言,就多一個舌頭,多一雙耳朵,多一雙眼睛,更多一個頭腦和一顆心,總之就多打開一個世界(《王蒙讀書》,復旦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從俄語到維吾爾語,再到英語,無論是有意識、有規(guī)劃的學習,還是在歷史遭遇的應變學習,語言學習使王蒙在不同的歷史時期,通過不同語言途徑閱讀世界文學作品,并翻譯文學作品(如20世紀六七十年代維漢互譯和90年代英譯漢),因而比同時代作家擁有更開闊的文學視野,更豐富的文化經(jīng)驗。

第三,積極倡導作家學者化。王蒙不僅博覽,還堅持在傳統(tǒng)經(jīng)典閱讀和闡釋中,關聯(lián)和詮釋當下。王蒙強調(diào)學習過程和目標兼顧,主張對古今中外的歷史、政治、經(jīng)濟和人文藝術盡可能有系統(tǒng)了解和理性把握。這是王蒙的文學世界在宏觀與微觀兩個向度同時呈現(xiàn)精湛,并歷時70年新作迭出、創(chuàng)新不斷的重要動力。他釋讀《紅樓夢》和李商隱,闡釋諸子百家經(jīng)典,把自己對生命體驗、生活經(jīng)驗、文學藝術的理解,注入經(jīng)典,激活經(jīng)典的意涵,溝通經(jīng)典與當下的意義,同時啟迪廣大讀者和同時代作家。對中國當代文學的發(fā)展而言,經(jīng)驗、靈感、變現(xiàn)手法固然重要,但廣義的知識至少同樣重要,它是作家自如地表現(xiàn)生活、自由地展開藝術想象,尤其是呈現(xiàn)知識爆炸時代社會生活的前提,更是作家葆有持續(xù)創(chuàng)造力的關鍵。這種視學習為生活重要組成和生命必要內(nèi)涵的主張和實踐,為中國當代作家的知識視野拓展做出了成功表率。

最后,王蒙以其個人的經(jīng)歷,為當代中國文學探索和提供了從邊地經(jīng)驗通向世界文學的獨特通道。王蒙的世界文學視野不僅內(nèi)涵豐富,而且路徑多樣。20世紀60年代,學會維吾爾語的王蒙在維吾爾族朋友穆罕默德·阿麥德的幫助下,閱讀了大量在塔什干(時屬蘇聯(lián),現(xiàn)為烏茲別克斯坦首府)印刷出版的維吾爾語書籍,并通過維語得以閱讀同為突厥語支的烏茲別克語文學創(chuàng)作及翻譯作品(包括高爾基《在人間》、奧斯特洛夫斯基《暴風雨中誕生的》等俄蘇作品及其他烏茲別克、塔吉克、吉爾吉斯、哈薩克作品)。值得一提的是,他通過烏茲別克語手抄本讀到了波斯詩人海亞姆(Omar Khayyam,1048-1122年)的“柔巴依”體詩(The Rubaiyat,即四行體“魯拜”詩)。這是柔巴依進入中國的主流渠道(即郭沫若經(jīng)菲茨杰拉德的英譯本轉(zhuǎn)譯)之外的另一種“柔巴依”。嫻熟的維語能力使王蒙有機會讀到并讀懂了郭沫若漢譯本、維語譯本、波斯語譯本和烏斯別克語譯本,從而獲得“四本集子情緒相近,內(nèi)容卻相差甚多”的獨特體驗。從當代中國文學內(nèi)外交流的角度看,王蒙以其多語能力,不僅促進了漢語文學與其他兄弟民族文學間的深度交往,更從內(nèi)陸中亞及“陸上絲路”這一特殊路徑,掀開古波斯文學和中亞文學的帷幕,為中國文學提供了一個從傳統(tǒng)中國文學視閾中的“邊地”通往“世界”的特別通道。

多語學習和跨文化實踐,使王蒙的文學世界形成多樣的文化對照,在互為他者的文化審視中,成功塑造出一系列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他們或被跨文化問題所糾纏,或在不同文化的交叉碰撞中形成跨文化的批判性視域,從而大大拓展了人物的精神深度,濃縮或聚焦了現(xiàn)代進程中的國家、民族和個體所遭遇的重大問題。同時,跨文化經(jīng)驗也成為王蒙作品發(fā)生的重要乃至關鍵性契機,如以內(nèi)陸草原為場景的《雜色》,正是在大洋彼岸的異文化對照和啟示中展開本土想象的典型案例。王蒙的這種視野、心態(tài)和胸襟,既成就了其品格獨特的文學藝術,也形塑了他的精彩人生,還為同時代和后輩作家做出了表率。以他的身體力行、積極呼吁和引領,在思想界、文學界、學術界的共同努力下,中國新時期文學很快就擁有了豐富多元的文化參照系,為中國當代文學開辟和拓展出更大的世界文化與文學視野。

(作者系《中國比較文學》主編)

王蒙之于當代紅學的貢獻與意義

□孫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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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現(xiàn)當代作家大多受到《紅樓夢》的影響,也都是關心《紅樓夢》和紅學的。王蒙可以說是當代作家中研究紅學的杰出代表,他對紅學的貢獻和魯迅、茅盾、巴金處于同一層次、同一高度。在當代作家中,沒有一位當代作家能像他那樣如此專注研究《紅樓夢》、評點《紅樓夢》、逐回仔細分析《紅樓夢》,不斷有紅學著作出版,更通過各種渠道向文學愛好者和紅迷講解、普及《紅樓夢》。

王蒙說紅學是中國化的一門學問。他關于《紅樓夢》思想與藝術分析的命題,如話題性研究、釵黛合一新論、賈寶玉是疏離派、人物描寫的長廊效應、天情的體驗和偉大的混沌等,都超出了傳統(tǒng)的文藝理論范圍,這使得很多學者感到不好歸納王蒙的理論觀點,甚至認為他沒有理論,只是寫出了一個作家的閱讀感悟。其實,在王蒙的《紅樓夢》研究中,文本作為理論的本體是先于任何概念的。王蒙不是從既有教科書式的理論出發(fā)的,也不是從定義出發(fā)的,而是從作品實際出發(fā)來總結命題、論斷、話語,包含著對既有文藝定義、教條的突破。因此,王蒙的紅學研究對于中國學術的話語體系建設、學術體系建設具有前瞻性意義,可以說是從創(chuàng)作者的角度全面總結了紅樓夢的文學經(jīng)驗,對于建構有中國特色的文藝理論有重大學術價值和意義,需要我們進一步挖掘、整理、應用。

王蒙的《紅樓夢》研究沒有按傳統(tǒng)紅學的路徑行走,在紅學家集中關注的那些紅學難題(如版本問題、家世問題、曹學問題、探佚問題)上發(fā)表議論、撰寫文章,所以有些人不承認王蒙是紅學家。甚至,對于他將后四十回和前八十回合起來一起看的做法,也有人認為是他不懂紅學。其實,這恰恰是王蒙的《紅樓夢》研究的創(chuàng)新之處,他不拘泥于既有格局,敢于打破既有版塊開拓新天地,使紅學成為一門與時俱進的學問。從某種角度來說,紅學在新時代想要有所發(fā)展,是需要這樣的拓展與創(chuàng)新的。

《紅樓夢》的文學經(jīng)驗,是更值得認真研究與總結的研究領域和對象,是新時代中國文藝走向新的高峰的借鑒。王蒙依據(jù)自己極其豐富的創(chuàng)作經(jīng)驗,對《紅樓夢》成為文學經(jīng)典的道路做了系統(tǒng)的闡述,是一本打開的文藝學教科書,其學術意義非比一般。作為當代作家紅學的代表,王蒙走的是一條學者的道路。他是新時期作家學者化的提倡者,更是踐行者。他在學術上堅持民族本位立場,批判拜倒在西洋名詞之下食洋不化,批評在理論實踐中對當代文學“觀念先行”的隔靴搔癢。

王蒙是一個無比關注紅學生態(tài)的人。他一方面對紅學史進行歷史反思,反對偏執(zhí)的、極“左”的、政治化的紅學,反對教條統(tǒng)治下的紅學觀點(如人物分析的兩大陣營說),反對這種觀點下對紅學生態(tài)的危害;另一方面,他熱心扶植新人。他對索隱派的觀點、對很多作家紅學的一得之見,對聯(lián)類無窮的想象紅學,也并不急于判定高下真?zhèn)巍⑴性Q獄,而是采用寬容態(tài)度,“風物長宜放眼量”,表現(xiàn)出了一個大國文學家、理論家、紅學家應有的氣度、胸懷和眼界。是的,紅學早已超出了文學學科的范圍,成為當代中國精神現(xiàn)象學的研究對象之一。

王蒙還是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的熱情支持者。他數(shù)度受邀到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紅樓夢學會解讀《紅樓夢》,更為中國紅樓夢學會的青年學者的著作撰寫序言和評論,鼓舞了廣大學者,為當代紅學走向繁榮發(fā)揮了最可寶貴的影響。

(作者系中國藝術研究院紅樓夢研究所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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