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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真龍:梵凈山的轎夫

來源:   時間 : 2016-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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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轎夫,一個被歷史塵封的名詞。兒時的記憶中,清末那人力黃包車與洋車取代了在中國風(fēng)行千年的轎子,作為新型的代步工具,逐漸成為時代的主流。以至于有了今天奔馳寶馬,人們早已習(xí)慣了出門便捷的的士,擁擠的地鐵,緩慢的公交。但轎子卻并沒有消亡,它以別樣的姿態(tài)依然存在在這個世界一方狹小的角落里,轎夫依然是中國的勞動人民中的一分子。今天,我就想用一個跋涉者的角度,去審視這樣一群人——轎夫,梵凈山的轎夫。

  曾經(jīng)去過不少的名山大川,也看過不少的影視資料,見過不少的轎夫。張家界金鞭溪邊的轎夫悠閑地哼著小曲,南岳衡山那千米公路上的轎夫就顯得有些疲態(tài)了,而貴州梵凈山的轎夫呢?在2000級到8000級綿亙的山地石階上,黝黑的皮膚,火辣辣的雙肩,綠色的解放鞋。這一座轎子,承載了太大的重量,家庭的重壓、子女的生活、家族的希望,全部系于一肩。男子漢大丈夫,或許就是說這樣頂天立地的轎夫吧!

  這次有幸去登貴州梵凈山,經(jīng)過兩個半小時的艱苦跋涉,來到了梵凈山的山腳。巍巍梵凈山,汩汩山泉水,讓人感受到貴州不一樣的氣息。清澈見底的山泉水,蔥郁的樹木花草,雖是深秋,霜中紅葉點綴著幽幽山澗。8000級階梯,是征服這座山的標(biāo)志,同時也是人類勞動智慧的直觀體現(xiàn)。和同行的朋友聊道:“我們爬起來都這么辛苦,不知道以前修路的人是怎么把山路給修通的。”誠然,8000級的階梯,走到山頂花了六個小時。身心疲憊,夕陽西下之時,能夠站在山頂俯瞰群山,未嘗不是一生的一大樂事。

  大約在2000級的地方,寬不足半米的石階突然變得開闊,一塊小平地上,停放著幾輛簡陋的轎子。兩根竹竿,中間鑲嵌著一個把臀部大小的竹藤椅,加上兩根橫放著的承擔(dān)重量的橫梁,這便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家伙了。幾個中年男子,坐在一旁聊著家常,偶爾看見幾個路人從山下爬上來,就湊上去,樂呵呵地說:“老板,坐轎子吧!”多數(shù)旅客都是一笑了之,中間也穿插著問價的:“上去多少錢啊?”“看體形來的,您如果坐的話,就六百塊錢吧!”轎夫右手揉著自己的肩膀說道。“坑人吧!這么貴。還是不如一開始就坐索道。”然后就拍著自己的雙腿,繼續(xù)往更高處前進(jìn)了。又一個深深地笑,轎夫又回到了位置上。我不禁也喟然唏噓,這幾千級階梯怎么就這么貴。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已經(jīng)爬到了三四千級階,那一眼望不到頭的階梯,讓不少人望而卻步。有的游人決定下山了,有的情侶在激烈地爭執(zhí)著,還有的人選擇了乘坐轎子。第一個上轎子的是一個約摸五歲的小男孩,父母在旁邊招呼著。轎夫們露出笑容,一路開著玩笑。“我熱!不要坐轎子!”小孩子在轎子上扭動著,轎夫們依然是以那排白色的牙齒相對,像供奉一個小老爺一樣,不敢有半點怠慢。接下來是一個操四川口音青年女子,一副墨鏡,頭揚(yáng)得高高的,口里嚼著甘蔗。當(dāng)轎子從我們一行人面前走過的時候,只聽見“嗨嚯嗨嚯”的喘氣聲。“是哪里的大官員呦!”一個四川人似笑非笑的戲謔道。“我不是什么大官員,我只是腳痛,走不起了嘛!”女子急切的用嬌滴滴聲音嚷嚷道。幾個轎夫都憨憨的笑了。然后女子不停的強(qiáng)調(diào)說自己不是什么大官員,只是自己走不動罷了。

  最后出現(xiàn)的是一個中年男子,頭仰著天,很是享受的坐著。隔遠(yuǎn)看就像是放在砧板上的那種生物,舔著個大肚子,一看就是被紙醉金迷的生活熏陶過的。既然來爬山,選擇自然,又去坐轎,這是何等的悲哀啊!就像開著汽車,乘著電梯,去健身房訓(xùn)練。這又有什么意義呢?轎夫們朝我爬了上來,我自覺地讓開道路。要知道在寬不足一米,幾乎是垂直的石階梯上,抬著這樣一個重物行走,著實是危險,是挑戰(zhàn)。我不由得佩服起這些轎夫了,他們很堅強(qiáng)。我步行上來已經(jīng)是上氣不接下氣了,更別說抬人了,就是背著一個雙肩背包,我都哭天搶地。同樣是人,同樣是男人,轎夫們卻比我要強(qiáng)大得多。坐在地上,看轎夫從我旁邊走過,一股熱氣重重的刺激了我的皮膚,不經(jīng)一個寒顫,我看到他們的雙腳,小腿上都起了類似于魚鱗狀的小塊白色的東西,沒有穿襪子的解放鞋,格外顯得。走在轎夫的后面,不足十公分的距離,我可以清晰地聽見他的呼吸,看著他佝僂的背影,心靈很是震撼,我特別注意了扁擔(dān)和肩膀接觸的地方,一片緋紅,震驚了。不久后,轎子停下來了,轎夫樂呵呵地說道:“老板,到山頂了,前面去不了,您走兩分鐘就到。”中年男子懶洋洋的掏出錢包,我看了一下,掏出了五張紅色百元大鈔。兩個轎夫接過后,摸了摸,又是一陣賠笑:“老板發(fā)財啊!老板好走!”這里,不禁聯(lián)想到古代的小人物在皇帝面前低頭哈腰的卑微形象。在這里形容他們,顯然是不合適的,但他們的艱澀與苦楚又是何等相同!他們也是為了生活,甚至說是為了簡單的生活。

  一個來回,轎夫們要花費(fèi)掉四個多小時,一天滿打滿算,也只能送三個“老板”,一千來塊錢。收入看上去很樂觀,但是又有多少人能夠體會到他們的辛酸與無奈呢?誠然,為了生存,他們風(fēng)雨無阻的堅守在山間小路上,為了博得老板的青睞,他們始終保持著微笑。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jì)體制確立已經(jīng)有了將近二十年了。被市場扭曲的人性,被踐踏的人格與尊嚴(yán),都已經(jīng)被所謂的經(jīng)濟(jì)效益湮滅了。

  勞動有分工,這話是不錯。但是有些行業(yè)的存在,分明就是社會不平等與壓迫人的外化表現(xiàn)。轎子,轎夫,為了讓游客能夠更好欣賞景色,感受自然的魅力,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啊!解決就業(yè)壓力,構(gòu)建和諧社會,多美美麗的謊言啊!無論是張家界、衡山還是梵凈山的轎夫,都是市場經(jīng)濟(jì)作用下的產(chǎn)物,都是賴以生存的手段。

  內(nèi)心極度的矛盾,又想替他們打抱不平,又想旅游經(jīng)濟(jì)實現(xiàn)健康快速發(fā)展。懷著矛盾的心理,我徒步爬到了山頂。站在云霧繚繞的山頂,俯視群山,感慨萬千。霧太大了,把眼睛都遮擋住了,除了白霧還是白霧。一陣秋風(fēng)吹來,天際變藍(lán)了,夕陽的紅暈映照過來,山尖浮現(xiàn)出來了。是的,這是山頂,這是已經(jīng)被我征服的山頂。沒有那一縷秋風(fēng),我又怎么可能看到此情此景呢?

  推而廣之,在人生的大道上,云霧太多,自己擁有的往往被忽視。眼看著別人的痛苦與幸福,內(nèi)心怦然心動,而又不能做些什么。這種極端復(fù)雜的內(nèi)心,相信也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人能夠體會得到。誠如魯迅先生所說:“哀其不幸,怒其不爭。”同樣,一個悲劇,明明知道它即將發(fā)生,還是無法阻止。旅游業(yè)的發(fā)展,經(jīng)濟(jì)的騰飛是否可以不以人的尊嚴(yán)喪失為帶價?是否可以讓們活得更幸福一點?是否能夠讓大家共享發(fā)展成果?

  歷史一如既往,事實擺在眼前。

  下山時,我乘坐了索道,俯視群山千壑,不知不覺中自己竟然走了這么長的路。山間的小路上,行人已經(jīng)少了,有的只是那些轎夫,他們微笑著面對“老板”,等待著下一個“老板”的出現(xiàn)。綿延數(shù)里的山道上,這條獨(dú)特的風(fēng)景,這中沉重的呼吸,給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勞動人民在我腦海中最印象的畫面,起先是農(nóng)民伯伯耕種擦汗的樣子,后來變成了三峽的人力纖夫,如今卻是梵凈山那時時微笑著轎夫。

  梵凈山的轎夫們,天氣轉(zhuǎn)涼了,一切安好,便是晴天!

  (2011年10月創(chuàng)作,2013年《瀟湘晨報·懷化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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