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向日葵

　　文·湯素蘭

 

　　兒子一直是我作品忠實的第一讀者和第一批評者，自從兒子會閱讀以來，我所有的作品都是他第一個閱讀，并且提出批評意見的。對于兒子的意見，我總是認真對待，虛心接受，并且依據(jù)他的意見去修改作品——因為他不只是我的兒子，還代表了我的讀者。

　　而我一直是兒子“作品”真實的收藏家。

　　雖然兒子有一個作家母親，卻從來沒有打算自己將來也成為一個作家。他對于我職業(yè)的定義，也與別人不同。大約從小學高年級起，他就不叫我作家，而叫我“說謊的人”或者“謊言家”，也許因為我是他媽，他才對我比較客氣，沒有上升到“騙子”。

　　因為我是寫童話的，童話里的美麗世界他在現(xiàn)實生活中很少看到，那些聰明的兔子、會跳舞的熊、又傻又笨的狼、狡猾的狐貍和從天而降的外星人，一個也沒有在家里出現(xiàn)過。他的父親曾擔心我會不會變成狐貍，兒子倒是沒有過這種擔心。他小時候只是擔心我會不會很快就變老，因為他認為，一旦我變老了，我就不再是他媽，而是他的外婆了。

　　雖然我現(xiàn)在著作等腰，但兒子并不羨慕，他從小就沒有出版自己作品的打算。而后來收集在他的作品集里的作品，大多數(shù)是他的課堂作文或者考場作文，只有“他故事”中的有些篇章是因為我強烈要求他寫而寫的，在今年三至四月份寫成，大約持續(xù)了兩個月。因為我希望能在他十八歲之前，把他寫的文字匯集起來，做成一本書，以此紀念他的童年與少年時代。

　　我第一次佩服兒子的作文，是他四年級時寫的《班級大戰(zhàn)》。那也是一篇課堂作文，寫下課后男生與女生之間的戰(zhàn)爭游戲，寫得很是生動，而且字里行間透出一股幽默勁兒，讓人讀了忍俊不禁。

　　兒子上中學的時候，我正好主編一本作文刊物，看到似雪片飛來的學生習作千篇一律構(gòu)思平庸、語言蒼白，回家看到兒子的考場作文《關(guān)于“改過”的實驗報告》，眼睛一亮，折服于兒子構(gòu)思的巧妙，便近水樓臺，拿到刊物上發(fā)表了。像《丟臉》《蒙特雷鵜鶘王國的幾份通告》《鑰匙》《旅程》等等篇章，都是兒子的考場作文。

　　我并沒有指導過兒子的作文，但兒子的考場作文和平時作文寫得都不錯，只是兒子寫得特別少，作文本上也稀稀拉拉，老師布置的課后作文，基本上不愿意完成。記得有一次我明明看到學校發(fā)下來的暑假作業(yè)要求完成四篇作文，但兒子硬說老師口頭上要求只要完成一篇就行了。我也沒有跟兒子多爭辯，因為我應(yīng)該信任他，盡管我心里一直都懷疑。

　　我學習寫作時用的方法，比如記日記、寫觀察筆記、抄好詞好句，兒子一樣也沒有用上。但兒子喜歡閱讀，這應(yīng)該是受了我的影響。記得他小時候總是看書看到很晚。他的眼睛天生不太好，我怕他過早近視，便限制他看書，每天晚上我把他打發(fā)上床后，就會熄了燈，把他床頭柜上的書收走，不讓他看，他也會乖乖閉上眼睛，很配合我的管理。但是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自己書房里的書越來越少，有些書無緣無故消失了，怎么也找不到。

　　直到有一天，我在收拾兒子房間的時候，一樣東西掉到了床底下，我彎下腰到床底下去撿，發(fā)現(xiàn)兒子的床底下堆滿了書——那些從我的書房里消失的書，全都靜靜地躺在兒子的床底下!他一定是每天晚上趁我睡著之后，又從床上爬起來悄悄看書了!

　　我相信一個人的文字，是一個人生命的記錄，尤其是孩子自己寫的文章。因此，我一直都注意留心收集兒子寫的文章。兒子小學畢業(yè)時，我選擇了他的一些作文，編輯了一本《頑童寫真》；兒子初中畢業(yè)時，學校要求學生交一份學生自己的實證材料，兒子中學階段的作文，我又編輯成《英俊少年》。這些文檔都存在我的電腦里，更留在我的記憶中，它們是兒子成長的腳印。

　　曾經(jīng)希望能陪伴兒子成長，為他的成長寫出一本又大又厚的成長日記。但現(xiàn)在兒子十七歲了，我記的成長日記卻還只有薄薄的一冊。

　　我家客廳的墻上有用鉛筆、圓珠筆和水寫筆畫的，甚至指甲劃出的一道又一道痕跡，那些痕跡記錄了最近五年來兒子身高的變化。而他心智方面發(fā)生的變化，卻不是簡單的痕跡能夠體現(xiàn)的。因此我很慶幸自己雖然忙亂，但還是認真收集了兒子的作文與試卷，還有幾份兒子自己寫的檢討書和保證書。透過那些歪歪扭扭的文字，我能較為清晰地看到兒子是如何長大的。

　　人們說90后的孩子喜歡寫火星文，多腦殘族和非主流，但從兒子的文章中，我基本上看不到火星文字，他的衣著、行為和舉止也很正常，雖然有時也耍?？?，但最多只是在手腕上戴一串NBA球星的腕帶，絕不會把自己打扮得像棵行走的圣誕樹。

　　從兒子出生一直到初中畢業(yè)是我生命中最為忙亂的階段。只是到兒子上高中后，我換了工作，關(guān)注兒子的時候才稍微多了一些。與其他母親相比，與其說是我為兒子操心，不如說我更應(yīng)該要感謝兒子，因為他在成長的過程中，既沒有鬧過離家出走，也沒有染上網(wǎng)癮。每個孩子都會有一個青春叛逆期，兒子的叛逆卻并不明顯，倒是記得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他嚴肅地告訴我他在叛逆期，是個叛逆少年，要我小心點，不要惹他，但那只不過是一個笑話而已。

　　兒子上高二了，今年暑假只有二十天。這是兒子最短的一個暑假。放暑假的第二天，兒子便去海南看他的奶奶。這是兒子第一次獨自乘飛機出門。我開車送兒子去機場，路上叮囑他如何辦理登機手續(xù)，而且說好一切手續(xù)由他自己去辦理。但到了機場，看著兒子背著行囊走下車，我還是忍不住要跟他走進去。倒是兒子制止了我，告訴我完全可以放心，他會在登機前打我的電話，告訴我一切平安。我目送著兒子走進機場，一直到自動門關(guān)上，再也看不到兒子的身影。

　　一周后兒子回長沙，我去機場接他。看見他背著包，一手拎著一個紙袋，一手里拿著本雜志，徑直往認領(lǐng)行李處走。過了一會兒，他拖著一件大行李出來了。行李看上去分量不輕，我習慣性地去拿行李，兒子卻把我推開了——他把大行李拎了起來，甚至連手中的小紙袋也沒有讓我拿。

　　那一刻，我站在他的身邊，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變矮小了，突然發(fā)現(xiàn)兒子真的長大了。

　　兒子五歲那年的夏天，我陪他到公園的草叢里去抓螞蟻，一個朋友拍了我們蹲在草叢里的照片。在那張照片上，我寫了這樣幾行字：

　　在千千萬萬人當中，孩子，你選擇了我，我要感謝；你給予我一切的好，給予我生命的意義，給予我神圣的名字，孩子，我要感謝；你的笑容燦爛如星辰，指引我一生的道路。能夠愛你，孩子，我是多么幸福!

　　2009年7月23日

　　是的，孩子，能夠愛你，我是多么幸福!

 

　　我的留學生活

　　文·湯沐黎

 

　　在很多人的想象里，留學生的模板似乎只有兩種：一種是每天只知道花天酒地買買買的富二代；另一種則是每天刻苦學習，門門功課拿A的學術(shù)大牛。然而實際上，這兩種人的關(guān)系并不是割裂開來的。

　　我有一個朋友，他全身名牌，開著很好的車，還有很多很燒錢的愛好，隨便玩一個手機游戲都可以一個月花掉幾萬；但另一方面，他做事很努力，成績也很優(yōu)秀，學習上更是打破砂鍋問到底，有一次他在凌晨三點給我發(fā)信息，就是為了問我一個我們在本科時候?qū)W過的概念。這樣的人應(yīng)該怎么定義呢?

　　還有一個朋友，他從來美國的第一天就立志留在這里，在之后的幾年里，他基本沒有任何的社交，我們最?？吹剿牡胤骄褪菍W校的圖書館。他很用功地學習，但他的成績只能說很一般，遠遠沒有達到他想要達到的那個標準。后來有一次我們在一起喝酒，喝到后來他哭著說：“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我就是做不對那些題目，我是真的很努力了……”我們其他人相顧無言，只能試著安慰他。

　　我們又應(yīng)該怎樣定義這樣的人呢?出國留學的人太多，而每個人也有各自的生活，這里的故事很多，遠遠不是用簡單的分類法就能夠下定義的。

　　留學的生活會是什么樣的，我在此之前也曾經(jīng)有過許多幻想，但直到我一個人走出國門踏上他國的土地之后，我才開始真正地理解一些事情。

　　這幾年的留學生活，如果真要我對這里的環(huán)境做一個總結(jié)，只能說不是每一個人都是來讀書的。在這里我沒有用夢想之類的詞，因為可能很多像我這樣來美國的留學生，他們的夢想確實是好好讀書，然后去社會上闖蕩一番。

　　而對另一些人來說，他們的夢想，或者說叫生活，就是想著在國外待上幾年，偶爾去上個課，然后靠著代寫之類的混一個足夠的分，畢業(yè)回國去接家里的班。當然也有一些人由于成績太差，可能連畢業(yè)都做不到。

　　我曾有一位剛來美國時認識的朋友，他早早就搬離宿舍到外面去租房住了。有一天，朋友圈突然萬人發(fā)圖給他送行，各種不舍之詞和豪言壯語。我因為很久沒和他聯(lián)系，乍一看到還以為是他家里出了什么事而只能被迫回國，直到快畢業(yè)時，才在其他朋友口中得知他由于兩學期的績點沒達標只能被送回國。也許在我們看來，他這段美國之行挺失敗的，但可能對于他自己來說，無非就是四年的國外生活縮短到兩年而已。

　　對于我來說，能有這段出國經(jīng)歷，最需要感謝的是我的父母。當年，我因為自己的失誤導致高考成績離目標大學差了幾分，本來已經(jīng)做好了復(fù)讀的打算，但父母在這時給我指了另一條路：好好學一年英語，然后申請美國大學出國。在他們看來，身為文科生的我與其把高中這三年所學的內(nèi)容再花一年背一遍，還不如試著去外面的世界看看開闊一下眼界。

　　第一次聽到這個主意的時候，我的反應(yīng)是覺得很不可思議。這不僅是因為我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出過國，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將來會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里讀上四年書，更重要的是父母平時對我的管理還是挺嚴格的，如果出國的話不就相當于完全讓我一個人生活了嗎?他們真的就這么放心?不過本著“花一年時間學一門課程總比花一年時間學六門課程強”的想法，我便開始了一年的學習。

　　一開始自然會有不順利的時候，比如本以為挺簡單的托福結(jié)果成績卻一直上不去，又比如自己遞的申請遲遲沒有回復(fù)。那段時間父母雖然也著急，但他們還是給了我足夠的鼓勵和支持。

　　有一次，我的托?？荚伊?，我爸對我說：“考60多分也能申請嘛，又不是所有的名人都是從名校出來的。”當然，這話玩笑的成分居多，但確實給那時候的我減輕了不小的壓力。而最終，我也憑借不錯的成績成功地申請到了密歇根州立大學，成為了一名光榮的斯巴達人。

　　來到美國以后，我曾犯過很多被美國室友稱作“silly(愚蠢)”的語法錯誤，但現(xiàn)在也能跟當?shù)厝速┵┒?；我曾將自己逼到在最難的課上拿不到4.0就進不了學院的窘境，但最終也成功翻盤，自豪地成為一名商科畢業(yè)生；我曾在花花世界的各種誘惑中迷失而肆意揮霍，但也幡然醒悟，體會到父母的不易。人在國外，只要做好自己，能對得起自己出國時的想法，就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