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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素蘭談安徒生童話的當代啟示

來源:   時間 : 2018-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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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九十年前,我們的前輩趙景深在介紹安徒生的時候寫下的話,那時候安徒生的作品剛剛開始翻譯到中國來。如今九十年過去了,安徒生的童話在中國依然擁有大量讀者。

  安徒生一生只寫了170多篇童話故事,比起今天的許多暢銷書作家龐大的創(chuàng)作數(shù)量來說,并不算多。但這170多篇童話故事,卻具有超越時代與國界的魔力。因此,對安徒生童話特殊魅力形成的原因進行探究,對于當代中國童話甚至兒童文學的寫作,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優(yōu)秀的童話故事都是人生故事

  《丑小鴨》是安徒生的名作,同時也被認為是安徒生個人的童話自傳。一只出生在養(yǎng)鴨場里、因為模樣丑陋、動作笨拙而飽受欺凌的丑小鴨,最后成為了皇家花園里最美麗的白天鵝。凡是了解安徒生本人遭遇的人,都能從這個童話中看見安徒生自己的影子。

  細讀安徒生的童話,那個天真、敏感、心里善良、在生活中飽受打擊的作家本人無處不在。因此,有人說安徒生的童話猶如擦去了字跡的羊皮紙卷,雖然表面的字跡擦去了,但仔細辨認,原來的內容還是清晰可見。在《小意達的花》里,他是那個會講故事的大學生,偶爾經(jīng)過門口的那個煩人的、古板的老樞密顧問官也一定是有所指代。

  所以,安徒生童話給我們的啟示是:所有優(yōu)秀的童話故事都是人生故事。因為是人生故事,所以能喚起讀者的人生體驗。在《丑小鴨》這個故事中,很多孩子都會代入自己,因為每個孩子都是丑小鴨,都渴望自己能變成白天鵝。優(yōu)秀的童話故事,不管寫得多么離奇和荒誕,都是作家的生命傳記,是作家所體驗過的人生的童話式表達。

  物性與人性的矛盾交集,產(chǎn)生獨特的安徒生童話

  童話是幻想故事。往往讓動物、植物和無生物或者精靈、魔法等神奇之物來當主人公講述故事?;孟霊撌亲杂傻?、沒有疆域與限制的?;孟氲男?、奇和趣,往往是童話作品成敗的關鍵。比如法國作家舒比格的《當世界年紀還小的時候》,就是借助新奇的想象征服讀者、取得成功的。在我們閱讀安徒生童話的時候,他講的《縫衣針》的故事,主人公確實就是一根縫衣針,哪怕她是一個小姐,也是一個縫衣針小姐——刻薄、自大、虛榮得恰好像一根縫針:“我出門時是帶著隨從的呀!”(因為針的后面總是穿著一根線,這根線可不就是片刻不離的隨從嘛!)“人為什么要長五個手指頭呢?是為了能捏住我呀!”“太陽的光線照進水里來了,陽光一直在水底下找我呀!”因為她只能從針眼里看世界,她的世界也就只有針眼那么大。安徒生寫的襯衣領子、茶壺、蝴蝶、銀幣、影子,都有這些動物、植物或者無生物本身的特征,而且非常鮮明,但同時又是一個充滿了人性的故事。而且往往這些東西自身的局限性與人性中的局限性交織著,構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因而產(chǎn)生喜劇感。

  所以,安徒生偏好通過動物與植物去描寫人,并觀察他從本性的要素中逐漸成長。“安徒生描寫的動物不是獸性的、殘暴的。它們唯一的過失是愚笨、淺薄和保守,安徒生并不描寫人類的獸性,而是描寫獸類的人性。他所描寫的動物有著某種新奇的品格,充沛的情感,感情迸發(fā)時熱烈奔放、強勁有力,這是在家畜身上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過的。”也正是這種獨特的寫法和發(fā)現(xiàn),使安徒生的童話別具魅力。

  天真的童心世界和深刻的人生智慧,使安徒生的童話老少皆宜

  天真的童心是安徒生童話與兒童心靈相通的法寶。

  安徒生的童話“和兒童心相近,處處合于兒童心理。”這是因為“他活了七十歲,還是一個小孩子;因為他的天真,實在沒有沾染過惡的污點,潔白好似一塊瑩潤的玉。”。安徒生“能使他自己潛進到孩子的天地里”。安徒生的童話,大多是從兒童的視角來看待世界的。安徒生自己天性善良,富于幻想,仿佛一個永不長大的孩子。因此,他的作品也多從兒童的視角出發(fā)來看待世界,進入故事,或者從動物、植物與無生物的角度出發(fā),來展開故事,而動物、植物與無生物,也與兒童天性相近, “從兒童到動物之間僅一步之遙。動物是一個永遠不會超脫的兒童。”

  從兒童心理學來說,兒童本身都是幻想家,而且所有的孩子都是泛靈論者,相信萬物有靈。因此,以動物、植物與無生物或者神奇之物為主人公創(chuàng)作的童話故事,天然契合兒童的心理。同時,安徒生也善于從兒童的角度、兒童的立場、兒童的知識范圍來講述故事,表達情感。比如他寫一個人非常富有,能買得下整個哥本哈根,還有哥本哈根所有的糖豬、陀螺——這種表達正是孩子能理解的。他寫公路上一個大兵在走,“大兵邁開大步,一,二!一,二!”(《打火匣》)這種描寫形象生動,也正是孩子樂于接受和喜歡模仿的。

  但安徒生的童話看似天真的表面上,卻蘊藏著深刻的人生智慧。一個個有趣好玩的故事仿佛一面面多棱鏡,能照見人性的方方面面,因而他的童話絕不只是講給孩子聽的天真故事,而是表達了超越時空流傳的人性真相的經(jīng)典。

  《老頭子做的事總是對的》講的是一個笨老頭如何將一頭牛換成一袋爛蘋果的荒誕故事,故事里卻有老太婆的大智慧——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與其抱怨,不如接受,而這種包容與接受正是夫妻相處的法寶,也是人生的智慧。每個孩子在讀到《皇帝的新衣》的時候,都會笑出聲來——但成年人讀過之后更會反思:為什么所有的大臣和大人都能被騙子蒙騙呢?這樣的故事發(fā)生在從前,不是也正發(fā)生在現(xiàn)在、還會發(fā)生在將來嗎?慶幸的是,我們還有孩子——說真話的孩子,說明這個世界并不是毫無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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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間童話是安徒生童話的豐沃土壤

  文學童話是從民間童話、民間故事發(fā)展演變而來的。從最早的口頭講述到書面文字,從面對面的交流到通過文本間接的交流,從短暫的現(xiàn)場性到印刷物的持久性,從講述集體的事件到描寫個人的經(jīng)驗,從固定的模式到個性化的創(chuàng)新,童話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但是,安徒生的童話有意識地對民間故事的傳統(tǒng)進行了繼承,他說,“我是由濟貧院的紡織老大娘用民歌和民間故事教養(yǎng)出來的。”“我感到自己是民間故事財富這個古老寶藏的合法繼承者。”(安徒生:《真愛讓我如此幸福》)

  首先,安徒生最早的童話是對他小時候聽到過的民間故事的轉述與加工。比如《小克勞斯和大克勞斯》《打火匣》《豌豆上的公主》等故事。有些故事,他是基于民間故事母題的重新創(chuàng)作,比如《拇指姑娘》,屬于“小拇指”的故事類型,但是安徒生筆下的小拇指姑娘和格林童話的《小拇指》已截然不同。不僅語言完全是文學化的,故事的情節(jié)發(fā)展也是全新的,拇指姑娘對于愛情的執(zhí)著追求明顯打上了安徒生本人的烙印。

  安徒生還特別繼承了民間童話“講述”的傳統(tǒng),他說:“我要用一種體裁能使讀者感覺到講故事的人就在面前,因此必須用口語。”(安徒生:《為我的童話和故事寫的說明》)

  在故事的結構上和故事的寓意上,安徒生也繼承了民間童話的基因——緊湊的結構和善良必勝、正義必勝的信念。

  安徒生的童話,有的是從民間童話中取一顆種子,而發(fā)展出與它的原型完全不同的故事。比如《白雪皇后》《拇指姑娘》。有的是民間的諺語、傳說而演變的,比如《癩蛤蟆》《鸛鳥》等乍看來是“原來如此”的故事,但事實上已經(jīng)突破民間故事的框架,創(chuàng)造了別具一格的新結構。

  安徒生的童話正是因為植根于北歐民間故事的土壤,才能這樣歷經(jīng)兩百年依然根深葉茂。同時安徒生也啟示我們:我們需要回顧與檢討我們的童話創(chuàng)作傳統(tǒng),需要向我們自己的民間童話借鑒與吸收,才能創(chuàng)造出具有中國風格與氣派的中國童話。

  安徒生童話對童話題材的拓展和創(chuàng)新

  安徒生說:“在詩歌的整個領域里,沒有一種體裁能像童話那樣寬廣,無論是古老陰森的墳塋,還是兒童畫冊里虔誠的傳說,它都可能吸取為題材,它可以容納一切種類的詩……”

  可見,在安徒生看來,童話不是束縛,不是小兒科,童話雖然是為少年兒童創(chuàng)作的,但是它的題材并沒有明確的限制,它適宜于表達一切事物,它是可以容納一切種類的詩。所以,在安徒生的童話里,我們能看到戀愛、結婚這樣的成人題材,也能看到皇宮的故事,能讀到渴望長大的小樅樹的故事,也能讀到被自己的影子異化并謀殺的老學者的悲劇。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寫。

  在童話的表現(xiàn)方式和手法上,安徒生是一個極具探索精神的作家。比如《幸運的套鞋》中,仙女那雙幸運的套鞋只要誰穿上,就能到誰的心里去看一看。一位先生穿上了那雙幸運的套鞋,走到一位女士的心里去看,發(fā)現(xiàn)女士的心里除了時裝首飾店什么也沒有,這對心靈空虛的女人的諷刺可謂入木三分。而《影子》的表現(xiàn)手法和表現(xiàn)的內容,與20世紀的后期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和人的異化問題異曲同工,可是安徒生的創(chuàng)作卻早在十九世紀初。

  是安徒生最后完善和創(chuàng)造了今天的文學童話。童話是屬于安徒生的,是他的標簽和身份證明。但他當年的創(chuàng)作勇氣是令人敬佩。勃蘭兌斯在論及安徒生的時候,開篇第一句話就是“有才華的人也應該有勇氣。他必須敢于信賴他的靈感,他必須確信在他腦海里忽然閃現(xiàn)的奇想是健康的,確信他感到得心應手的文學形式,即便那是一種新的形式,也有權利維護它的存在”

  因為安徒生的勇氣和不懈的探索,于是,美的每一個相面:美的、喜劇的、悲劇的、幽默的、動人的等等,全部編織在他自己的童話中,讓后來者看見一顆閃亮的巨星,永遠亮在童話的天空,昭示著童話天空的高度與廣度。

  對孩子的愛是安徒生童話的靈魂

  安徒生的第一本童話集是1835年圣誕節(jié)出版的,是送給孩子們的圣誕禮物。從此以后,安徒生在每年的圣誕節(jié)出版一本童話故事,一直持續(xù)了16年,也將這個愛的傳統(tǒng)堅持了16年,所有的作品最后留存下來,成為了今天我們所讀到的《安徒生童話》。

  安徒生說:“我用我的一切感情和思想來寫童話。”

  在安徒生的真實生活中,早在1835年他出版第一本童話故事之前,他就一直是孩子們的朋友。每到朋友們的家中,就會有孩子們糾纏著他,讓他剪紙,講故事。安徒生的第一篇純創(chuàng)作童話《小意達的花》最先就是拜訪詩人蒂勒時,跟他的女兒伊達談到園中的植物時講的故事。小伊達看到花園里的花凋謝了,擔心花兒就要死了,于是,安徒生編了一個童話故事,告訴小伊達:花兒們并不是死了,而是因為晚上參加皇宮的舞會跳舞跳累了,白天才沒有精神呢!將花兒的凋謝與死亡轉化成一個花精靈們的故事,化解了孩子對花兒死去的擔憂,從而讓孩子獲得了安慰。

  安徒生對孩子的愛,表現(xiàn)為對人類生活中的種種愚蠢與虛榮進行批判與嘲笑,以及對于世界上可能存在的黑暗的提醒。比如在《縫衣針》《襯衣領子》等作品中,刻劃了虛榮的男男女女。在《白雪皇后》中,當魔鬼的魔鏡的微粒進入加伊的眼中時,善良純樸的加伊立刻變得冷酷。安徒生告訴孩子:正義與邪惡總是同時存在的,但愛的力量最終能融化冰雪(《白雪皇后》),愛的力量也能拯救靈魂(《小美人魚》)。

  正如布魯納所言:“為兒童創(chuàng)作的優(yōu)秀文學作品,要促使孩子們哪怕不情愿地去嚴肅地、批判性地進行思考,并且要給他們提供希望:他們能迸發(fā)出道德和倫理的活力,不僅是為了單純地活著,而且是為了能夠在他們自己創(chuàng)造的、稱心如意的社會規(guī)范和安排下幸福地生活。”

  安徒生曾在給友人的信中說:“我現(xiàn)在熱愛藝術,因為藝術負有一個崇高的使命。”對安徒生來說,或許這個崇高的使命就是對孩子的愛與責任。這也是一切為兒童寫作的成年人的崇高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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