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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永華:鄉(xiāng)村散文兩題

來源:湖湘文學   時間 : 2019-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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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牛記

 

  現在,居然很少看到牛了。

  其實,轉去多年,我家也喂過牛的,是頭大黃牛。

  每到耕田季節(jié),就是我家大黃牛表現的時候。大黃牛不但要為自己主人賣力,還得為別人家的田賣力,那時候,耕一畝田好像是一百塊錢。所以父親在身體好的時候,總要牽著大黃牛去幫別人犁田,常常累得筋疲力盡。這樣,看牛的任務就落到我頭上了。

  三姐弟中我是老大,由我來看牛也是很正常的??晌疫€是個小妹子,臉皮薄,怕丑的很。父母要我去扯豬草,我會馬上去。他們要我去看牛,我是很不情愿的。我嘟著嘴,半天不動,最后呢,還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

  走到牛欄邊,一股濃濃的刺鼻的牛糞味尿騷味,立即讓人直想嘔吐。我側著身子,不敢上前。父親看到我這個樣子,忍不住說了我?guī)拙?。我伸出一只手,遠遠地牽著牛繩,牛繩上也有牛的涎水,還有種怪怪的臭味,所以,牛繩子也是很濕滑的。我雖然猶豫不定,但還是麻起膽子把牛牽著走。大黃牛卻好像跟我作對似的,怎么拉也不肯走,四個蹄子好像牢牢地插進了泥土里。

  我急得只好對父親喊道:“你看看,牛又不肯走,氣味又大,人都熏死了,我不想去看牛了,還是你去看算了。”

  父親聽罷,馬上拿根竹條走岀來。一邊抽著牛屁股,一邊罵道:“發(fā)災的畜生,真是不知好歹,去吃草都不去,我還指望著你犁田賺錢養(yǎng)家的。”

  大黃牛似乎聽懂了父親的話,這才把四個蹄子從泥土里拔出來,慢悠悠地跟著我走。

  大黃牛渾身黃毛,毛色有點發(fā)亮,大肚子一搖一搖的。只是那些牛蚊子甚是討厭,像螞蟥一樣叮在它身上,惹得它把尾巴搖動個不停,像把蒲扇。牛蚊子哪里甘心就此罷休,飛走了,又馬上飛回來,叮住大黃牛不放。大黃牛也是無奈,每次讓牛蚊子叮一次,大黃牛的肌肉就要顫抖一下。我看到大黃牛很可憐,就拿著竹條去趕牛蚊子,牛蚊子居然也不怕。麻灰色的牛蚊子,好大一只,而且極其猖狂,有幾次,甚至還差點咬到我。

  我牽著大黃牛剛走到路口,就碰到隔壁的小英,她牽著一條大水牛。小英大我兩歲,我叫她英姐。有她做伴,我心里就踏實多了。

  沿途的草并不是很多,我們擔心牛吃不飽,兩人就商量,不如把牛牽到山上去。那里草多,地方也比較寬闊,可以不用時時牽著牛繩。沒過多久,我們便到了山上。我倆把牛放到草叢里,然后雀躍起來,在草地上唱歌、玩耍,真是不亦樂乎。

  過了一陣子,忽然聽到幾聲叫喊:“哎,這是哪個的牛?”“偷吃我家的菜了!”這是幾個小伢子的聲音,從那邊飄了過來。他們甚至還威脅地說:“你們再不來,我們就要把牛牽走了。”

  我們趕緊跑下去,腳上都被石棱劃破了皮,手也被刺樹掛出了血痕。兩人跑得氣喘吁吁的,小臉通紅,心臟狂跳。跑到那里一看,兩頭牛正在專心地吃著草,離別人家的菜地還有很遠。這時,只見那幾個小伢子賊笑著,一副嘲弄的嘴臉。我倆氣得大聲地質問:“你們?yōu)槭裁匆逦覀?”其中有個留著鍋蓋頭的小伢子見狀說:“其實,我早就看到你們了,我只是想認識一下。聽說你們那里有個叫白雪公主的妹子,是不是?我想認識她,看她的皮膚到底好不好?”

  我沒有說話。小英便指著我,不無驕傲地說:“她就是白雪公主。我們是一個村子的。”然后又嘲諷地說:“你們有嗎?叫一個出來跟她比試比試。”

  這時,鍋蓋腦殼有意地朝我走近幾步,睜大眼睛,把我上上下下仔細地看一遍,然后極其羨慕地問我:“哎,不知小妹妺你吃了什么補藥?皮膚真的這么好。”我明白鍋蓋腦殼這是在奉承我,卻沒好氣地說:“這是我娘懷我生我的時候,吃了很多白蘿卜,所以,我的皮膚才會有這么白。”

  那幾個小伢子聽罷,將信將疑,一臉茫然。

  我和小英會意地看了一眼,不再理睬他們,兩人牽著牛,慢慢地朝山下走去。

  這時,大黃牛忽然長長地哞了一聲。它似乎跟我一樣,的確有那么一點驕傲的意思。

 

  賣艾草

 

  老屋旁邊有塊地,父親在地里種滿了艾草。每到端午節(jié)的時候,也是艾草飄香的季節(jié)。

  大清早,父親早飯都顧不上吃,就帶著鐮刀和繩索去割艾草。艾草在父親的精心照顧下,長勢喜人。粗壯的桿子,濃密的葉片。我便跟著去,摘幾片放在手心里揉搓,艾草的清香味,使人神清氣爽。我很喜歡這種味道。

  母親則在大塘邊割菖蒲。母親說,用這菖蒲和艾草煮水洗澡,即能消炎,又能去痘。屋門兩邊,插上一根還能防蟲驅蚊,用處大著呢。

  只聽見一陣鐮刀沙沙的聲響,一大捆艾草便割好了。父親用繩索將它捆好,扛回家再細細挑揀,稍小的就揀出來,留著自己用。那些大的,就一小捆一小捆地扎起來,一共扎了幾十扎。

  父親說,吃過飯,他就拿一大捆到余成灣街上去賣,要我拿著這這些小捆的到老街上去賣。我從來沒有去賣過東西,我怕丑,我輕聲對父親說道。父親說,這有什么丑的?自家的東西,又不是偷來的搶來的,三姐弟中,你是老大,應該給弟弟妹妹做個好榜樣。這樣吧,這些賣艾草的錢,你和弟弟妹妹買糖吃吧。

  父親這話說到我心里去了。

  商鋪柜臺上的紅辣椒糖,那是我的最愛。紅紅的像辣椒一樣,有著尖尖的尾巴,五分錢一個。每次放學路過,即使不買,我也要回頭看上幾眼。這對于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來說,是多大的誘惑,尤其是在那樣的年代。有些人的家里,吃飯還要摻紅薯,不像現在紅薯是零食。一想到紅紅的辣椒糖正向我招手,我吞了吞口水,扛著艾草就岀發(fā)了。

  老街上全是石板路,一塊塊青石板,在歲月的洗禮下格外光滑,像打了臘似的,以致我扛著艾草差點滑倒。聽爺爺講過,在古代,我們這里是驛站,這石板路就是那時候修成的,來往的客商和馬幫,都在這里歇腳。

  也可能是太緊張的緣故吧,我頭上細密的汗珠,順著臉頰流下來。我把艾草放到三嬸家門口,也不敢吆喝。

  這時,我同學的媽媽喊我,這不是永寶么?我正好要買艾草,你爸怎么沒有來啊?要你這個小妹子來了。劉嬸一邊說著,一邊挑了兩扎。一毛錢一扎,這第一單生意就賣了兩扎,我心里美滋滋的,只是這個劉嬸,把手里的艾草翻來覆去的,像是要從里面翻岀花來一樣。小一點的艾草被她扯岀來,硬是從另外一扎里面抽岀幾根大的插進去。如此反復幾次,劉嬸自己的眼睛都看花了。對于劉嬸如此挑剔,我也不好說什么。因為劉嬸買東西,其挑剔是很有名的。比如說,她買只雞婆,恨不得把雞毛全部扯掉再過秤。當然,這是玩笑話。但是,很多賣主的確都不太喜歡她。盡管如此,我還是耐住了性子,因為這剛賣出的兩扎,我可以買四個辣椒糖了。

  緊接著,附近的大叔大嬸們也都來了。王奶奶的眼神不太好使,我就拿了兩扎送到她家里。我本來不想收她的錢,可是,王奶奶堅持要給,我也不好再推辭了。王奶奶一個人在家里,兒子在外地打工,兩年都沒回來了。她老伴也去世多年,是個苦命的人。

  沒多久,艾草一下子就賣完了。十二扎艾草變成了一塊二毛錢。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了。不但辣椒糖有著落了,父親還會表揚我的。我雀躍地跑回家,手里緊緊地抓住那一塊二毛錢,生怕一不小心丟掉了。

  現在,我每每看到艾草,就想起父親,想起當年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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