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湖南散文 時間 : 2019-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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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龍峽的名氣很大。世人舟車勞頓從老遠八嘎的地方來,來湘西感受它的奇絕和洪荒。
我猜想,其不外乎同東非大裂谷一樣,屬大地成長過程中遭遇的一次扭裂而留下的一道傷口,這道傷口橫陳于武陵山深處的古丈縣域內(nèi)。
近在咫尺,我卻久久不忍觸及這道疤痕。
直到不久前,一只世界最大單口望遠鏡被安放于云貴高原深處的喀斯特洼坑,科學(xué)家想借助這只“天眼”捕捉來自宇宙深空信號的消息驚到了我。我頓悟:坐龍峽何嘗不是造物主安放于莽莽武陵的另一只天眼。萬萬年,它見證了武陵滄海變桑田,盡覽楚地歷史天空的風云變幻。
于是,選擇一個冬日走近它,我歡喜自然界還原真實模樣的這個季節(jié)。我想借這只慧眼,重新審視湘西這片神秘土地。
載著我的車,穿越州府吉首東北向無數(shù)座大山小山后,爬上酉水邊一片大斜坡不久,將我卸于一處坪場。坪場四野,遍布坡腳,嶺下的芭茅花迎著微風回蕩著細浪。茫然間,司機眨眼朝身后布滿茂密森林的大斜坡示意,“縱然在高空也不一定看得見坐龍峽的全貌,那是條隱藏了萬萬年的龍呀。”
冬陽微醺,我已在它跟前,卻感受不到龍的氣勢,人們尊其為龍是否有些牽強。也不見作為大地傷口的一點痕跡,跟東非大裂谷比,是我的一廂情愿。
我認定,坐龍峽是造物主用神斧劈開的一條裂隙,是安放于莽莽武陵的一只眼睛。此時它瞇縫著,濃綠的森林掩著洪荒般的寧靜。
微風在冬陽里撩開幾尾芭茅花,它微揚眼角,一股神秘力量助我絕塵而入芭茅花間,然后被吸附進了眼角。我茫然四顧,眼光被處處東倒西歪的巨大原石撞回,這些巨石呈現(xiàn)著陷落之初的洪荒模樣。顯然,它們自從陷落,毫無疑問失去了翻身出頭的機會,萬萬年,樹木藤蔓老了枯了,順勢栽下,落于巨石上,粉身碎骨,骨髓透過巨石縫隙滲入地心。一線泉流以仙人的氣息輕輕呼吸,時隱時現(xiàn)。一條只容一人通過的棧道與泉流相攜相擁,依地就勢朝深處迂曲而去。泉水是地底釀著的瓊漿玉液,讓其眼球充滿晶瑩的房水,晶狀體凸透鏡由此晶瑩剔透。我仿佛回到了生命之初的地方——母親溫潤的子宮。我盡情擴展胸脯,大口大口吸氣,讓肺抻開再抻開。有細微的光斑從上空密密實實的樹草間隙飄下來,在我的頭頂一眨一眨的,我恍兮惚兮。
回過神來,泉流和棧道輕挽著我漸入深處。兩邊峭壁嵯峨,分分合合,一時對峙,一時相擁。崖樹斜逸,枝杈當空交接,濾下絲絲光線。光線同垂拂的藤蔓纏繞,柔柔軟軟,垂著斜著,釀著神秘的光與影。從沒見過這樣的光與影,我無法敘說這份美。我閉上眼,張開嘴,敞著心扉……
我的身心無比輕妙。
我借助晶狀體凸透鏡,尋找著時光隧道。我趴在時光隧道口向里探望,捕捉的事物成像,頓時顯現(xiàn)在視網(wǎng)膜上:四·五億年前中生代燕山運動波及武陵山,在驚動天地的陣痛中,武陵山從地史上所稱的揚子古海里分娩出世,隆起,矗立,舒展,綿亙數(shù)億年。而后的300萬年左右,由于山風侵蝕和山泉溶蝕,巨人武陵山微微睜開了一只懵懂的眼睛——坐龍峽的原初生命由此誕生。
我繼續(xù)在時光隧道探索,接下來,視網(wǎng)膜上呈現(xiàn)出了一片綺麗的紅石林地質(zhì)奇觀。一組畫外音隨即在時光隧道里回蕩——
“武陵山古丈縣境的紅石林地域與坐龍溪峽一樣,同屬地史上 稱的揚子古海,位于揚子板塊東南邊緣,自上元古代震旦紀至早古生代末,為淺海地臺發(fā)展階段,在本區(qū)域內(nèi)沉積了一套以碳酸鹽為主的淺海陸棚沉積,特別是早古生代中期奧陶紀中世沉積了一套紫紅色為主的碳酸鹽沉積物,為紅石林的形成奠定了物質(zhì)基礎(chǔ)。
早古生代末,強烈的加里東地殼運動,使本區(qū)上升為陸地。
晚古生代的海西地殼運動,使本區(qū)一直處于陸地上升剝蝕階段,使本區(qū)域缺失晚古生代沉積物。印支運動,揚子海海侵加大,本區(qū)域成為濱海沼澤——淺海臺地,沉積了一套碳酸鹽及含煤碎屑沉積物。”
由遠景切入近景。爾后,一幅巨大鮮艷的紅石林工筆重彩畫攤了開來:錯落有致的紅色石林散落于一面巨大的斜坡,一柱柱,一尊尊,一重重,或立,或臥,或高,或矮,或傲視,或頷首。像云像霧,像樹似菇,如人似鳥,像綻開的蓮花。一條黃犬沖天吠得正酣,一雙乳燕嗷嗷待哺萬年又萬年,一頭蝸牛背上家什終爬出了古海,卻又迷失于紅石林間。一尊巍然聳立的石柱,挺拔偉岸,正面看神似偉人的雕像。側(cè)觀,又似立于川上感嘆“逝者如斯夫”的孔圣人?;剡^頭來,又見傷感的屈子且行且吟,溯沅水而上……時光隧道傳來畫外音——
“早古生代中期奧陶紀中世沉積的紫紅色碳酸鹽沉積物,為紅石林打上生命基調(diào),造物主巧用風霜雨雪將石林細刻精雕,湘西大地再賦予紅石林以生命與靈魂。”
伴著畫外音飄來一股奇異的香氣,這是山果熟在樹上熟在該熟的季節(jié)發(fā)出的迷人的香氣。是小時候放牛玩轉(zhuǎn)山寨附近坡坡嶺嶺時常聞到和嘗到的野果子美妙的香味。
泉流與棧道漸漸抬升,香味越發(fā)濃郁。這時,當面迎來了一片結(jié)滿類似枇杷的黃紅果子的樹,有成人大腿粗的樹見縫插針從巖縫壁澗挺身向上,樹干黑黑蒼蒼,樹葉稀疏濃綠,果子發(fā)出誘人的香味。累累果子不是掛在枝頭,而是結(jié)在樹干甚至樹兜,一團一團,擠擠挨挨。在我有限的見識里,只見過紫藤開花是從樹兜開始,而這樹與紫藤顯然屬不同的科。舌下之津,溢出嘴角。瞬間,只見綠苔覆蓋的地方露出標牌:“古無花果林”。
這是我進到峽谷深處見到的色彩最為鮮艷生命最鮮活的生物。無花果是長在熱帶和溫帶的喬木果樹,喜歡濕潤溫暖的地方??墒沁@難得見到一線陽光的溝縫卻長著一片無花果林,我仰望著高高上空裂隙透著的那一線兒亮光。那是一絲兒冬陽,萬萬年,陽光一絲兒一綹兒從峽谷上空交集聚攏的樹叢間浸下來,眷顧著深深谷底每個存在的生命。谷底兩邊懸崖絕壁,茂密的原始樹木同荊棘藤蔓沿底部而上,恣意地覆蓋著綿延山崖。崖壁下,山竹、荊棘茂密,野草、鳶尾科水草叢生,它們蔥蘢豐美的影子映于泓泓水潭,水潭異常青碧。斑斕的山雀子在窄窄上空樹枝間跳躍啁啾,高高伸展的樹梢在風中吆喝,泉溪明里暗里飄灑,聚而為潭。在各種音調(diào)的協(xié)奏中,我感覺到了春雷自天邊碾過的轟轟之聲,峽鳴谷應(yīng)。頓時,一幅山脈素描卷軸在我腦海里越來越清晰——
山祖帕米爾高原,向東生出昆侖山,昆侖山鄰近的西藏高原朝東蜿蜒數(shù)千里,出打箭爐入四川,留下峨眉高峰,折轉(zhuǎn)向南至八面山。然后山脈曲繞向南蔓延,跟自云貴高原綿延而來的山脈融合,聳起武陵山后,向南鋪開一面巨大斜坡。這里已上到我國地勢的第二階梯,平均海拔800至1200米。這道階梯浸蝕流水地貌和巖溶地貌同時發(fā)育,河流侵蝕切割強烈,境內(nèi)山巒疊嶂,溪谷縱橫。
這不絕的轟轟之聲,是200至300萬年前第四紀冰川運動發(fā)出的聲音。聲音自最近的重慶梁平縣云龍鎮(zhèn)傳來。離武陵山直線距離約百十公里的云龍鎮(zhèn)七里灘水電站附近,有著一大片冰臼群遺址。中國地質(zhì)科學(xué)院有關(guān)專家實地考察后認為,此處冰臼群屬于罕見的地質(zhì)遺跡,是第四紀冰川運動的結(jié)果,距今約有200到300萬年。
而與坐龍峽隔酉水相望的永順小溪自然保護區(qū),就這么幸運。巨大的冰舌止于鄰壤的梁平縣云龍鎮(zhèn),使得永順小溪自然保護區(qū),成為我國中南十三省唯一幸存的免遭第四紀冰川侵襲的常綠闊葉原始次森林。如今,保護區(qū)森林蓄積量達222.35萬立方米,屬全球重點保護的200個生態(tài)圈之一。
抑或冰舌舌尖已經(jīng)伸到了武陵山東南麓這片斜坡,添開了這條裂隙——坐龍峽。
溪泉和棧道在面前呈梯狀懸掛起來,沖著鼻子壓迫著呼吸。棧道已不是棧道,變成一握粗的鐵索和依崖壁就勢架設(shè)的鋼梯以及在巖壁上人工鑿的腳窩以供人攀援。每前進一步絲毫不能馬虎,頭頂橫空出世的崖石張牙舞爪欲落未落。腳下深潭寂寂無聲,綠得發(fā)黑。鐵索冰涼,我的身子不由地緊縮,脊背和額上咻咻冒出冷汗。
前方已然巖縫,一顆碩大的滾圓石蛋陷在巖縫里,伸手圍抱,只夠著三分之一。石蛋一副隨時想滾溜的架勢,旁邊的崖璧上標注著“龍珠”的字樣。
頓時,有石蛋在我記憶里滾動:那是媒體報道過的湖南新晃縣發(fā)現(xiàn)的與遠古生物有關(guān)的石蛋,再是貴州省三都縣發(fā)現(xiàn)的形成于寒武紀的石蛋。兩處都處在云貴高原的邊緣,經(jīng)地質(zhì)學(xué)家考察認定,云貴高原在5億年前的寒武紀是一片深海,當時有一些碳酸鈣分子游離于深海的軟泥中,億年又億年的地質(zhì)變化,碳酸鈣分子凝聚成結(jié)核。再億年又億年,軟泥和結(jié)核變成了埋藏于深海地下的巖石,軟泥成了泥巖,而結(jié)核成了石蛋,經(jīng)過億萬年的地質(zhì)運動,最后暴露于地表。而云貴高原向東北綿延聳起的武陵山,在5億多年前也沉寂于一片古海里。試著設(shè)想,有多少個石質(zhì)結(jié)核在振蕩的海水中以核為中心,滾雪球一樣漸漸滾大。武陵大地成長遭遇扭裂,這顆巨蛋伺機得見一線天日。
抑或,這顆石蛋憋屈太久,急于蹦出而撐裂了這面斜坡,坐龍峽由此出世。
鐵索和鋼梯牽引著我繼續(xù)攀登,石壁陡峭呈垂直狀。峭壁澗零星長著菖蒲和綠苔,一匹水簾悄無聲息漫過菖蒲和綠苔。只見一只小鳥貼著水簾,快速移動著腳步半展翅膀逆水而上,不料又被一輪一輪的水紋漩回起始的一株菖蒲間。如此幾個回合,小鳥終在原地。鳥與燕子一般大小,倉黑的羽毛,頸部一圈凈白作身子與頭部的隔斷。近距離間只我與它兩個活物,它歇下來,看著我,腦袋一頓一頓的,尾翼隨著顫顫抖抖開開合合。我仰望上空,然后以腹音說:“展開翅膀飛呀!”它重復(fù)著動作,一頓一頓著腦袋,尾翼顫顫抖抖開開合合,眼珠滴溜溜地望著我。眨眼間,只見它改換方向,快速橫過水簾,站在撐皺了水簾的一株粗壯的菖蒲之上。它看著我,腦袋一頓一頓的,尾翼顫顫抖抖開開合合。我笑了,仰頭望一眼垂直的上空對它說:“飛吧!”它的腦袋一頓一頓的,似乎聽懂了我的話,然后雙腳一蹬,趁著菖蒲的反彈力展翅起飛。無奈上空狹小,只見小鳥左沖右突,盤旋著,一會,鉆出了一線天外。我似乎從中得到啟示,手腳并運,左沖右突,征服一道長滿菖蒲的絕壁后,戲劇般地佇立在了一處泉眼旁,泉眼邊標注有“龍泉”字樣。一握粗的泉水汩汩從泉眼流出,純凈明澈,帶著地心的神秘氣息??梢韵胍姡瑑|萬年,泉眼不眠,泉水生生不息順著裂谷逶迤而下,將生命輪回演繹得淋漓盡致。
鐵索和鋼梯就此打住。一條山徑延向坡頂?shù)墓嗄緟彩嬲归_去。“往右到張家坡大寨”的路標,于跋涉了幾個時辰的游人來說,猶如曹操想象的那片梅林,鼓舞著士氣……坡冠在我腳下節(jié)節(jié)退落,天空漸漸開朗,然后出落得無限大。湛藍的底色無限展開,白白的云朵或作堆絮不動聲色,或片片暈開游游弋弋。冬陽已西斜,浸染著遠近峰巒。登得坡頂,一棟木質(zhì)轉(zhuǎn)角樓赫然矗立眼眶,一只大紅公雞逗引著一群母雞在屋前的草叢里刨食,一黃一黑兩條狗子在屋當頭以前爪噗噗抓地玩兒,一注從屋脊逶迤而出的炊煙在當空結(jié)成一朵云。
我站在張家坡大寨的寨頭,我的頭頂浮游著片片白云。
背依木樓,朝來處望去,只見四面山脈群峰疊翠,蓊蓊郁郁的森林在風里蕩起波浪,林濤陣陣。我睜著眼一寸一寸掃描,卻尋不見剛剛脫身而出的坐龍峽的蹤影。懵然,想起司機所言:“那是條隱藏了萬萬年的龍呀。”
被厚厚森林覆蓋的大斜坡自我腳下傾潑而去,止于目之所及的酉水南岸。一條公路伴著酉水盤繞在大大小小的坡嶺間。這條酉水,便是酈道元《水經(jīng)注》描述過的那條古老的河流:“武陵有五溪,謂雄溪、樠溪、潕溪、酉溪、辰溪是其一焉。”從古至今,紆曲于武陵大地幾百里的酉溪裹攜幾百條支流,滿載莽莽武陵的精髓,融沅水注洞庭入長江。這條千錘百煉的古老藤蔓掛滿累累果實:從發(fā)掘出幾千枚秦簡的古鎮(zhèn)里耶,到因沈從文先生敘寫的《邊城》而享譽世界的古鎮(zhèn)茶峒,到古老的王村芙蓉鎮(zhèn),再到沅陵二酉藏書洞。當然還有聲名赫赫的八百年土司王朝,創(chuàng)“一國兩制”先河、樹民族區(qū)域自治之旗幟,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chǎn)名錄的土司皇都老司城。
兩條狗子奔逐竄跳到了我的跟前,歪著頭連吠幾聲迎接我光臨眼前的張家坡大寨。我朝狗子招手示意,回頭再跟眼前的一切告別。逶迤的坡坡嶺嶺被西斜的冬陽投下了暗影,顯出莊重的模樣。我凝視著,雖沒見了坐龍峽的跡象,但我感受得到它瞇縫著的高貴氣質(zhì)。那是一種歷經(jīng)滄桑、洗盡鉛華的氣質(zhì)。
一切,正安享著神圣的靜謐。
我轉(zhuǎn)過身。
仙境方三時,塵世已過午。我走過轉(zhuǎn)角木樓,隨一條在油茶樹林折下去的小路走下緩坡。有雞鳴狗吠聲傳來,有人的講話聲傳來。走出油茶林,只見一棟一棟木質(zhì)轉(zhuǎn)角樓,木樓依地勢在緩坡上依次排列而下,直至視野里的一塊大坪場。我在第一棟木樓邊暫停,木樓右首的坎下汩汩流著一眼泉水,泉水蓄在池子。清亮清亮的池水里,映著一張精致嫵媚的女子的臉。女子在洗著野菜,見了我,淺笑著,用普通話問我好。我以方言告知自己非外地客人,她仍以普通話作答,說自己是從江蘇揚州嫁過來的女子,土家語講得不太好。我愕然。我極快地想象是什么樣的董郎勾引了這位揚州的仙女。這時,一個扛著滿肩柴火的漢子自山路下來,到的木樓前將柴捆放下。他用衣角揩著汗,接過女子遞過來的半瓢山泉。我還是愕然。漢子是普通不過的湘西山里漢子的長相,中等個,黝黑的臉,黑亮的眼睛。女子朝我笑笑,說:“我喜歡這里的山,這里的空氣,當然最喜歡的還是最愛我的董郎了。”然后朝佇在那兒心里樂開著花的丈夫笑著。
木樓旁邊一張桌上擺著一排排自制干菜、腌菜、手工打的糯米糍粑,無疑,這是女子跟寨里婆婆、媳婦學(xué)做的特產(chǎn)。我說要買幾個糯米糍粑,女子便挑了幾個大的圓的糍粑給我。
我從沒感到過這樣的快樂,我的快樂有點不可名狀。我向董永和他的仙女告別,踩下一級一級的石板村道,去那塊大坪場邊的“張三飯店”吃事先預(yù)定的土雞。
我的鼻息已彌漫著濃濃的土雞香味,我的腳步不由得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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