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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曉聲:只想做一個時代的記錄者

來源:新民晚報 | 孫佳音   時間 :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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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2年,他的短篇小說《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以雄渾的筆觸描繪了一幅激昂慷慨、悲壯動人的北大荒墾荒圖,獲得全國優(yōu)秀短篇小說獎。

  1983年,他的中篇小說《今夜有暴風雪》發(fā)表后反響熱烈,評論界認為這部作品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開拓出了新的境界。不僅獲得了第三屆全國優(yōu)秀中篇小說獎,改編的同名電視劇也在次年獲得了第五屆中國電視劇飛天獎。

  1988年,由他的第一部長篇小說《雪城》改編的同名電視劇播出時萬人空巷,劉歡也因完美演繹該劇主題曲《心中的太陽》,奠定了自己在流行樂壇的地位。

  30年后,115萬字上、中、下三卷本《人世間》面世,他在2019年獲得第十屆茅盾文學獎。2020年底,獲獎僅僅一年之后,71歲的他又出版了全新的長篇小說《我和我的命》。

 

  《我和我的命》書影

 

  他是梁曉聲。四十年前,他已然獲得了累累的榮譽,也樹立起自己的文學風格。但四十年來他始終沒有中斷過觀察和創(chuàng)作,他是當代中國作家中當之無愧的“常青樹”、多面手。但接受本報獨家專訪時,他卻說:“我只想做一個時代的書記員,用自己的筆,寫形形色色的人,給更多的人看。”

  上復旦,其實很“偶然”

  1949年9月22日,梁曉聲出生于黑龍江哈爾濱。這個共和國的同齡人,在太年輕的時候并沒有顯露出特別的文學才華,他只是一個文學愛好者,喜歡讀書,喜歡給別人講故事,也喜歡鋪開稿紙沙沙沙寫作的美好。但梁曉聲強調(diào)說自己當時只是一個普通兵團戰(zhàn)士,“我不是脫產(chǎn)搞創(chuàng)作的,每天要跟大家一起勞動。”

  梁曉聲甚至找不到自己發(fā)表在《團戰(zhàn)士報》上的唯一一篇被收入《知青文學創(chuàng)作作品集》的短篇小說《向導》。幸好,有一個人看到了。1974年,一位復旦大學的招生老師為了替中文系創(chuàng)作專業(yè)招收一名將來或能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的學生,在兵團總部翻閱了所有知青文學創(chuàng)作作品集,在詩歌、散文、小說、報告文學、通訊報道與時政評論六類集子中發(fā)現(xiàn)了僅三千字的《向導》。為了去見一見名叫梁曉聲的知識青年,他乘了12個小時的列車,從佳木斯到哈爾濱,再轉乘八九個小時的列車從哈爾濱到北安,再改乘十來個小時的長途汽車到黑河,第二天上午才從黑河輾轉到了梁曉聲所在的團。

  “第四天的上午,我正在連隊抬大木,團部通知我,招待所里有位客人想見我。一點沒抱期待,當時甚至我都不知道南方有所復旦大學。”

  “但有人跟我談文學,我很高興。”梁曉聲與這位理工科出身的老師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地暢談了一個半小時作家與作品,“我后來知道,他去見了團里的領導,當面表達了這么一種態(tài)度——如果復旦大學決定招收該名知青,那么名額不可以被替換。”梁曉聲后來還知道,那篇自己都找不到原稿的文章,或許是因為超前的環(huán)保意識打動了這位老師,“當年中國人的詞典里根本沒有‘環(huán)保’一詞。我自己的頭腦里也沒有。只不過所見之濫伐現(xiàn)象,使我這一名知青不由得心疼罷了。”

  寫的題材,只因為熟悉

  就這樣,沒有“關系”,沒有后臺,梁曉聲卻一步邁入了復旦大學。“復旦,可以說給了我第二次生命。起碼,改變了我的命運。”他如饑似渴地“泡”在中文系自己的小圖書館里,拼命讀書,也盡情寫作。他說自己喜歡上海這座城市,“我很喜歡上海的日常生活,有煙火氣。”但被問及為什么不從“上海”開始自己的文學創(chuàng)作時,梁曉聲嚴肅道:“我想我寫不好上海。第一語言就不行,第二那我的觀察不行。我能看到它的表象上的變化、成長,卻好像一直沒有辦法捕捉到這座城市的肌理。”

  他還來不及多了解一些上海,就離開了。“1977年,只有一個留校名額,老師們選擇了我。但很遺憾,我不能留校,爸爸媽媽需要我。哈爾濱又沒有可以分配的工作,于是我選擇了北京電影制片廠,可以離家近一些。”梁曉聲特地補充說,“這不是家鄉(xiāng)觀念,是‘家’的觀念。”他還說,他最看重的人的品質(zhì)是,“善良”。

  很快,他從自己最熟悉的知青生活開始了文學創(chuàng)作,畢竟從1968年到1974年,從19歲到25歲,他把自己最好的青春都留在了那一方黑土地上。很快,他筆下那些善良的、正義的,不畏痛苦和艱難,始終懷抱著理想與樂觀的知青,一次次打動了全國讀者。他走紅、得獎,作品被改編,更加走紅。毫無疑問,他是“知青文學”的代表人物。對此,梁曉聲只是說:“那個時候,‘知青’身份還是昨天的事兒,我的社會關系還是‘返城知青’。剛參加工作,還沒有真正融入社會。那個年代寫知青題材,很親切,很熟悉。”但后來,他寫過大量的社會時評,他寫過《中國生存啟示錄》《中國社會各階層分析》《郁悶的中國人》《忐忑的中國人》《掃描中國女性》……他更樂于用自己的文字去記錄社會的發(fā)展,記錄時代的變遷,“在年輕時候,也有過功名心。短篇得獎了,我要寫個中篇去沖擊一下,又得獎了,那我要再寫一個長篇,想要贏得認可。但到了55歲,我就想做一個時代的書記員。”

  65歲,開寫三卷本

  他說,自己一直有一個心愿——寫一部反映城市平民子弟生活的、有年代感的作品。“我一直感到準備不足,到了六十五六歲,我覺得可以動筆,也必須動筆了。”

  《人世間》115萬字,上、中、下三卷本,梁曉聲是手寫的。一座北方省會城市,五口人的周氏普通家庭,十多位平民子弟的人生,在3600多頁的稿紙上跌宕起伏。從20世紀70年代到改革開放后的今天,梁曉聲一寫就是50年的歷史跨度,“我是個老派的人,到今天還是一格一格地用稿紙手寫。寫了三年,寫到最后,寫得手已經(jīng)不聽使喚了。”最累的時候,每十天半個月要去按摩放松一下身體,但他堅持了下來。因為,他想要將從前的事講給年輕人聽,讓他們知道從前的中國是什么樣子;他想要借由筆下的普通人發(fā)出最普通的一問,“人可以是什么樣?人應該是什么樣?”

  做個好人,做個良善的人,是梁曉聲的追求,也是他在《人世間》中想傳遞的信念。梁曉聲說,寫作的過程中也在不斷跟自己對話,是否依然相信書中自己所樹立的人物言行,“到70歲了我依然相信,這讓人很愉快。”

  70歲,又一部長篇

  七十歲了,梁曉聲還在孜孜不倦地創(chuàng)作。2021年1月,梁曉聲獲得茅盾文學獎之后的又一部長篇力作《我和我的命》出版。二十幾萬字,故事好看,人物鮮活,生活感強。主人公“我”是80后,出生在貴州山區(qū),因是女孩兒被父母遺棄,不料因禍得福,從農(nóng)家到了知識分子家庭。原生家庭的改變,讓她的命運走向變得復雜起來。長大后,主人公無法承受養(yǎng)母去世、養(yǎng)父再婚,親姐姐、姐夫接二連三地親情“脅迫”,從大學退學,到深圳摸爬滾打,無意中成了深圳改革開放的參與者和見證人,見證了各種傳奇。

  在書中,梁曉聲通過主人公之口,表達了很多對社會、命運和“活著”的看法。小說中說,人有“三命”:一是父母給的,原生家庭給的,叫“天命”;二是由自己生活經(jīng)歷決定的,叫“實命”;三是文化給的,叫“自修命”。他努力寫出了命運之不可違拗的決定作用,也寫出了人的奮斗和自修自悟能夠改變命運的強大力量。

  命題看似宏大,但其實梁曉聲的立足點卻很小,“我想通過這本書,寫平凡的人,寫他們的價值所在。”他說,“我們身邊有一些平凡的人,他們在努力地生活,他們在某一些時刻,做了一些偉大的事情。這值得被記錄。”他還說,不是所有人奮斗,都會成功,但一個人努力、奮斗、安身立命,幫助親人,我認為很了不起。”

  年過七十,也寫過許許多多作品,但梁曉聲的語氣里,還住著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他說:“社會發(fā)展太快,年輕人容易迷失、拜金,一定要有人發(fā)聲音。”他說,太陽底下每一個個體的生命是平等的,“每一份自強和善良都是值得被歌頌的。”

  記者手記:總有寫的沖動

  梁曉聲是一位特別溫柔感性的人,他說,“七十歲了,我還會非常思念母親。偶爾回憶起,我小時候讓母親操心了,惹母親生氣了,我心里還會非常憂傷。”

  梁曉聲也是一位特別理性嚴苛的人,是一位非常勤奮的作家,寫作于他就像是穿上了紅舞鞋,停不下來,“除了做家務和必須參加的社會活動,我創(chuàng)作的時候,一天寫六七個小時,上午寫五頁,下午寫五頁。”

  但他又是一個不敢再給自己設定宏大目標的人,“野心還有的。疫情時候在家看‘哈爾濱編年史’,嘩啦嘩啦讀下來,我就覺得,這個城市,太好了,有寫的沖動。”不過他立馬笑了,“這不可能了。真動筆,三四年寫下來,怕身體要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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