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湖南作家網(wǎng) 時間 : 2022-0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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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容簡介】
散文集《大地上的故鄉(xiāng)》是毛澤東文學院新疆作家班學員倪臻創(chuàng)作的三部屯墾文化題材散文系列中的一部,2020年獲得新疆兵團面向全國征集兵團題材文藝作品活動兵團文藝佳作二等獎,被收入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題材優(yōu)秀作品選散文卷,2021年5月由新疆建設兵團出版社出版?!洞蟮厣系墓枢l(xiāng)》是一本以軍墾第二代人為主體的散文集,講述的是兵團第二代人一步一個腳印地成長之路,分為三個部分:第一個部分《大地微瀾》寫自己的軍墾故鄉(xiāng)、父輩和自己的生活,是溫暖的追憶和緬懷;第二個部分《奎屯河畔》寫家鄉(xiāng)和童年的美好生活,是一曲愛與美的頌歌;第三個部分《大地上的故鄉(xiāng)》寫兵團屯墾戍邊的歷史足跡,是對當下生活的思考、信念和期許。這本散文集思想真摯,敘事典雅,表達優(yōu)美,作者的心里路程是厚重的,既充滿了豐富浪漫的想象,也不乏深沉蘊藉的思考,對自然,對人生,對藝術(shù),對屯墾文化的繼承和發(fā)展都有獨到的見解,是一曲兵團人堅守初心,篳路藍縷,用青春譜寫的充滿人性美、理想美、生命美的頌歌。
【內(nèi)容節(jié)選】
散文《在古爾班通古特沙漠里》節(jié)選
在陰雨綿綿的四月,當我在難得的晴朗天氣里,在寒冷的晨曦里,走過古爾班通古特沙漠戈壁邊緣沙礫遍布的荒原的時候,月亮蒼白的影子正在連綿起伏的天山山麓白雪皚皚的峰巔注視著我,它也在俯瞰著四月的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從準噶爾盆地西部的缺口涌入的氣流帶來溫潤的春雨氣息,植被覆蓋率達到40/%以上的優(yōu)良冬牧場融化的積雪也一起浸入干旱的大地,埋藏的古沖積平原和古河湖平原沉積有巨厚的第四紀松散沉積儲存的淡承壓水,讓那些乘著春風的濃情蜜意一夜間盛開的短命花卉們生機勃勃,幾乎是幾天之內(nèi)就快速地鋪滿了戈壁灘,荒原上的矮灌們郁郁蔥蔥,巨大的沙垅逶南迤北,沙丘周圍的梭梭、紅柳、胡楊綻出新綠,在漫長的冬季里蟄伏的沙漠生靈們,用輕盈的飛翔清脆地鳴叫和迅捷地奔跑來表達內(nèi)心里由衷的喜悅。
就像那些可愛的雛鳥和幼獸也會一并出現(xiàn),在每一個春天,古爾班通古特沙漠都會周而復始一如既往地誕生新的生命和希望。戈壁深處萬噸級的油田和沙漠深處百萬噸級的油田都井架高聳,標識著地底豐厚的自然儲藏。而在廣袤的綠洲上,忙碌的人們早已諳熟大地的秘密,正在展開繁忙的春耕與春種,每一片田野都被恰如其分地分配和使用,優(yōu)質(zhì)的長絨棉基地,高產(chǎn)的玉米、高粱和豆類基地,一片片寬闊和巨大的防風林把綠洲和綠洲之間分割開來,在更大的遼闊地域上組成了一個個城鎮(zhèn)和城市群落。
這里是中國最大的固定半固定沙漠,盡管從70年前開始的對沙漠戈壁的大量開墾破壞了古爾班通古特沙漠的天然植被,造成沙漠邊緣的流沙再起和風沙危害,但在過去了的七十年間,綠洲的拓宕與延伸給古爾班通古特沙漠帶來的深刻變化仍然是翻天覆地的。在我的家鄉(xiāng),從天山北麓綿綿不絕的山巒間蜿蜒而出的一灣溪流,在依連哈比爾尕山腳下匯成了一條大河——奎屯河,沿著奎屯河兩岸,在廣袤的荒原和戈壁上從無到有開發(fā)出了一片片良田,這些沙漠里的綠洲成了無數(shù)屯墾戍邊的人們和無數(shù)生靈的新家園。巍峨的天山和慷慨的奎屯河參與到這項改變?nèi)祟悮v史的浩大工程中來,奎屯河水通過遍布綠洲的蛛網(wǎng)一樣密布的干渠支渠源源不絕地把天山雪水輸送到廣袤的田野上去,流淌進一塊塊田地里去,小麥、玉米、棉花、油菜、豆類應有盡有,這些田地被一條條沙棗林帶、白楊林帶、梧桐林帶,胡楊林帶分割成一塊塊整齊劃一的條田,被四季的色彩渲染成了星羅棋布的人間沃土。
這塊沃土拓展了古爾班通古特沙漠的視野,讓一望無際的荒漠里結(jié)出了甜美的果實,生出了豐饒的物產(chǎn),自然的廣袤和人性的崇高是造就這樂園的基石,也是滋養(yǎng)無數(shù)理想和性情的河流。我呢,我是這基石和河流的一部分,卻又不僅僅是它的一部分。從出生在這片土地上開始,除了父輩眼里充滿惆悵的飛檐青瓦煙雨煙雨迷蒙的內(nèi)陸故鄉(xiāng)的模糊形影,我的一生都和這片土地緊緊相連:當綠洲挺進,以一種無畏和剛健的氣質(zhì)強力改變了荒原,當沙漠以一種悲憫而又超然的姿態(tài)繼續(xù)盤踞在荒原,面對荒蕪和豐饒的鮮明對比,我該對自己的一生說些什么呢?
在古爾班通古特沙漠里,我漸漸活成了一個幸福的孤獨者。我像一棵盤踞在荒原上的古老胡楊樹,橫亙在遼闊的沙漠之上,歷經(jīng)千年風霜雨雪,樹根扎進黃泉,枝葉長在砂礫之上,種子隨著季風四處飄散。我活得孤獨而崇高。早晨我長成了一棵幼樹,在夏季里雨水相對充沛的時候趕緊抽出這一年的枝葉,傍晚來臨了,我莊嚴的巨大的黑色剪影把金色的星辰緊緊擁抱在自己的懷里。一年又一年,天山雪水隨著蜿蜒的奎屯河奔流在古爾班通古特沙漠里,沙漠里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的綠洲。我呢?經(jīng)過很多年的時光,我漸漸地適應了沙漠,我不是一個孤獨的沙漠里的拓荒者,而是一個人早已被經(jīng)年累月地勞作埋進了沙漠里融進了沙漠里長進了沙漠里,并成為了它自身的精魂。我不再僅僅用眼睛去看世間萬物,而是透過心魂去看人生百態(tài)。我漸漸輕盈,我的靈魂飛翔在天空,我的影子投影在大地。我穿越亙古,盤旋在翠綠的河谷之上和繁星的蒼穹之下,我脆弱而又堅強,我升騰也在下沉,我仰望著它也俯視著它,我站立在天地間,古老而又年輕,我感到它的性格就是我的性格,它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
有時候我長成了放肆野蠻的沙棘,牢牢抓住一座座沙丘,在秋天用滿滿的覆蓋在沙丘上的猩紅的果實來宣告我的領(lǐng)地;有時候我長成洼地里的成片的野薺,在短暫的春天開出五顏六色的花朵,溫柔安靜與世無爭;有時候我結(jié)成了一顆顆蒼耳子,掛在狐貍和羚羊的身上,也掛在駱駝牛馬和羊們的身上,隨著它們走向四方,在寒霜覆蓋的荒原邊緣升起的乳白色晨霧里眺望遠方的連隊和村莊。有時候我像奎屯河一樣歡騰浪漫,我在大地圍欄里巡視我的牧場、牲畜、田野、林野、麥浪滾滾、瓜果飄香;有時候我也像天山一樣靜穆莊嚴,默默佇立在一座座墳塋前面,向那些長眠在地下的英魂致敬——他們西出陽關(guān),從廣袤的內(nèi)陸而來,成為布衣戰(zhàn)士,成為這片土地的開拓者和守衛(wèi)者,他們把青春、愛情和全部生命都奉獻給了這片沙漠和屬于他們的時代,無論他們有過多少艱辛苦難幸福和歡樂,如今都長眠在了古爾班通古特沙漠的綠洲里。
累月經(jīng)年,我逐漸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當所有人都進入夢鄉(xiāng)時,我仿佛才剛剛醒來。我注視著我的沙漠,在漫長的70年的光影歲月中,在天地穹廬的往昔和樓宇輝煌的現(xiàn)代,在寂寞的黃昏和漫長的夜晚,在暴雨如注的盛夏或者在大雪紛飛的隆冬,自然節(jié)氣的寒來暑往仿佛蘇醒了屬于內(nèi)心的時間和判斷,我的靈魂活在荒原之上,我的身體在無數(shù)陌生和熟悉的地方和場景里游走,見過各種各樣的人,經(jīng)歷過各種匪夷所思的際遇。我和他們仿佛是一個人也仿佛是無數(shù)人,我從他們身上觀察自己,也從自己身上觀察別人,我有時強烈地感覺自己是不存在的,我就是無數(shù)個他或者他們,但有時我也能從所有的人和事中將自己完全分離出來,然后長久地回望:
我如夢初醒,所有的痛苦和歡樂都變得可以觸摸,我意識到我真實地活過了我的半生,我參與了一個世紀和屬于它的時代的創(chuàng)建和開發(fā),我的生命也因此被賦予了意義,盡管這種意義里包含著巨大的犧牲和人性的悲歡離合,它仍然讓我獲得了一種奇特的平靜和滿足:我和時代成為了一個奇特的命運共同體,這片土地和我血肉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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