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長沙晚報 鄒彬 時間 : 2022-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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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陪爸媽回長沙,看望已95歲的外婆。外婆家在寶南街,這是長沙很有名的一條老街,外婆已在這里度過五十九個春秋。
外婆有六個孩子,媽媽排行老大,湖南第一師范畢業(yè)后就分配到株洲教書,從此遠(yuǎn)離父母弟妹,獨(dú)自在外地安家落戶,陸續(xù)生了三個女兒。她惦念父母,逢年過節(jié)尤其后來我們仨姐妹上學(xué)后,她都會帶我們?nèi)ラL沙呆上幾天,甚至把我們寄在外婆家過完整個寒暑假,打記事起,寶南街就成了我的第二個家。
記憶中的寶南街,老街巷幽樹靜。春天,街兩邊的槐樹開滿串串白色的槐花,滿街飄香;夏天,知了聲此起彼伏,聲聲入耳;秋天,泡桐梧桐樹葉落滿地;冬天,屋檐下掛著長長的冰凌,我會忍不住弄下來放在嘴里嘗。那時的我年少火旺,冬天也只穿一條長褲,有一次外婆送我回株洲家,一路走一路摸著我的衣服,不停地念叨,怎么只穿這么點(diǎn)衣服,莫凍噠咧!
我愛寶南街的四季,尤其小時候過年時節(jié),我和姐姐妹妹還有寶南街的鄰居小朋友們經(jīng)常在老屋子里到處躲貓貓捉迷藏。吃團(tuán)圓飯時,外公外婆,我們?nèi)?,加上幾個舅舅舅媽姨父姨媽及他們的孩子,一大家子二十幾個人,分成三桌圍坐,吃熱氣騰騰、好吃到爆的年夜飯,滿姨父做的橘子湯圓真是一絕,做得太多只能用臉盆盛上,被沒想到一端上來就被一搶而空,那以后,我再沒吃過那么好吃的湯圓。
待年紀(jì)大些,我更喜歡寶南街的春天和夏天。有段時間我暫住外婆家,有了更多和外公外婆單獨(dú)相處的時間。外公是印刷技術(shù)能手,退休后自己在家印名片,他常搬個小板凳坐在靠門邊的陽臺上,戴著老花鏡干活。有時他會讓我去街上的小店買瓶五元錢的邵陽大曲,倒上一小盞,邊小酌邊仔細(xì)看排版用的鉛字,眼晴總是從老花鏡的上沿看人看字。外婆的菜做得好吃極了,她每天一大早就提個籃子去買菜,回來后便洗菜擇菜忙個不停,閑時也會和我聊她過去的事情。她年輕時非常漂亮,被同鄉(xiāng)的外公一眼相中,十六歲就嫁給了外公,從此日子或貧或好,始終相親相愛,廝守一生,直到前些年外公去世。
外婆家先是在寶南街的一座老屋,是在一個類似北方四合院的院子里,院子里種著幾棵大泡桐樹,開花時節(jié)雨后常落一地泡桐花。房子都是平房,住了上十戶人家,大多是外公廠里的同事。外婆家住在入院后的第一套房,門前路上常有上下班或上學(xué)放學(xué)的鄰居或孩子走過。我寄住的那段日子,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我常坐在臨路房間的窗邊,看書、發(fā)呆、聽音樂、聽知了唱歌,看泡桐花開或樹葉落下。有一天,忽然看見一鄰居哥哥推著單車走過,溫潤如玉的樣子,頓時心生歡喜,從此暗暗留意他路過的時間,每天守候在窗前,盼他上班,盼他下班,只為看上那么一眼。有一天,他的自行車旁忽然多了位漂亮的姐姐,和他同進(jìn)同出,看他們親昵的樣子,我猜應(yīng)該是他的女朋友吧,從此,我的心變得灰暗,美好的暗戀就此終結(jié)。只是那個鄰居哥哥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他曾經(jīng)被一個女孩隔著窗戶偷偷地喜歡過。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上世紀(jì)九十年代,外婆家最初的院落平房被改建成了小高層樓房,外公外婆無奈地選擇了一樓,很長時間才住適應(yīng)。如今,外婆的頭發(fā)己經(jīng)花白,背彎了,步履蹣跚,我們都已長大,寶南街也從曾經(jīng)充滿煙火氣的老街先后變成了聞名長沙的文玩街,現(xiàn)在又馬上將被全面征拆,我忍不住拍了幾張現(xiàn)在的寶南街照片,心中有種莫名的惆悵與不舍。我不確定這是不是這條老街最后的模樣,但我知道,拆掉的是那些建筑,拆不掉的卻是往日濃濃的煙火氣和永遠(yuǎn)不會逝去的人間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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