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 ，微微的有點陽光。街面上少有行人。人們都在小心翼翼地躲避著曾經(jīng)熠熠生輝的一個字眼，生怕不小心，被病毒感染——“陽”了。辦公室的同事毫無例外，都逐一“淪陷”。從抽屜里拿出水運憲老師的新作《戴花》，想趕在自己未“陽”前細細地讀完作者的這部靈魂之作，以便從中汲取一些能量，來修復(fù)近期內(nèi)心的蕪雜與瘦弱。很快，我被小說的精氣神勢，不可遏止地感染了，事實上，我很需要這種感染，并享受著這種感染，源自一個時代的力量、信仰、人性、原初、原在的感染。

印象一：高貴迷人的氣質(zhì)

上個世紀(jì)六十年代末，十八名整整煎熬了兩年多的大學(xué)畢業(yè)生，終于等來了他們悲喜莫可名狀的派遣單，前往洞庭湖邊的德華電機總廠報到，然而，所有懸而未決的事情，并未就此塵埃落定。因為狂熱慶祝，到廠的第一個晚上，大家在紅衛(wèi)食堂推杯換盞，男男女女，酩酊大醉，結(jié)果樂極生悲，被政工科科長駱青濤滾開水一樣的目光，人人燙了個遍，除了姜紅梅與宋玉香，其它悉數(shù)被發(fā)配到車間、班組，并被緊箍咒“當(dāng)工人就要發(fā)狠做工，要吃得苦，耐得勞，人嘛，要做個老實人，不要吃了聰明的虧，只有病死的，沒有累死的！”上班第一天集訓(xùn)，因為醉酒事件，人人都耷拉著腦袋，一個個丟魂失魄，內(nèi)心交織著恐懼與惶惶不安。最后，我（楊哲民）被分配到糟糕透頂?shù)娜蹱t班，成為一名爐工，且又遇到了糟糕透頂?shù)膸煾怠澳印薄龔?；吳啟軍被分到翻砂車間，拜了師傅“短一村”——段一村，徐士良被分到四車間，當(dāng)了一名沖壓工；姜紅梅到了政工科，宋玉香去了技術(shù)室，江小梅成了一名嵌線工，胡先勝則做了焊接車間的電焊工，就此，時代與個人命運之間、信仰與質(zhì)疑之間，青春與歲月之間，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領(lǐng)導(dǎo)與下屬之間、師傅與師傅之間、師傅與徒弟之間、同學(xué)與同學(xué)之間，新與舊之間、保守與創(chuàng)新之間，追求與選擇之間，叩問與救贖之間，時代的脈搏，生活的價值，工作的意義，人生的目標(biāo)，林林總總，都在沖天爐前散發(fā)出質(zhì)樸而絢爛的光華。每個人都是有著七情六欲的狄俄尼索斯，每個人都在爐前金爽透亮的鐵水里涅槃，在鋼花迸射的激情中升華,在時代裹挾的洪流里沉浮?！按骰ㄒ鞔蠹t花，騎馬要騎千里馬?！闭麄€小說呈現(xiàn)出一種火紅年代里的萬眾一心、奮勇爭先，平凡日子中的“苦干實干加巧干”，復(fù)雜人生里的明著來亮著去，倫理行為中的同情弱小、拯救苦難，一個個小人物，一處處小舉動，凝聚成一道民族復(fù)興的磅礴力量，復(fù)活成一段崛起時代的國家記憶，樸素而高貴，溫暖而迷人。

印象二：引人入勝的情節(jié)

人生也許就像是“莫胡子”家里那塊干枯的肉皮，看起來沒什么吃頭，但若是用水泡了，去除了腥躁味，慢慢地?zé)?，細細地熬，居然也能熬出一缽美味佳肴，又松又脆，越嚼越香。小說圍繞老一輩工人做夢都想“當(dāng)勞模”的一波三折，與年輕人新生力量的沖擊，既想帶出好徒弟，又生怕徒弟打師傅的“翻天印”，他們是一路前行的師徒，也是磕磕絆絆的對手，于此展開一系列真實而又戲劇性的矛盾沖突，峰回路轉(zhuǎn)，跌宕起伏，柳暗花明。作為熔爐班班長的師傅莫正強想當(dāng)勞模都快想瘋了，常年累月比別人上班得更早，下班得更晚，為了積極表現(xiàn)，有時就過了頭，天麻麻亮到車間里頭，又是敲打鼓風(fēng)機的送風(fēng)管，又是啟動卷揚機，弄出很大的動靜，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還讓老婆罵罵咧咧送早飯到車間演雙簧。然而，第一次當(dāng)勞模，差不多快要成了板上釘釘?shù)氖聲r，卻在最后關(guān)頭，自曝“一分錢難到英雄漢”偷拿別人錢的事情，功虧一簣，自己把自己攪黃了，卻并不覺得后悔，要當(dāng)就要當(dāng)?shù)酶筛蓛魞簦荒苊林夹?。決定重整鑼鼓再開張，不信自己就搞不上，為了戴上這朵大紅花，累死了都值得。即便有機會去另一家大型國營工廠時，除了提出工資要求外，首先考慮的是能不能有評勞模的機會。因為矽肺病晚期，第二次爭當(dāng)勞模時，甚至不惜占用“我”（楊哲民）的技術(shù)革新成果。然而，同樣是在最后關(guān)頭，他卻將一輩子心心念念的勞模資格轉(zhuǎn)薦給了徒弟楊哲民。最后，他伸出兩條干瘦的胳膊，像要擁抱沖天爐一般，使出生命中最后那一點力氣，嘶啞地嚎了聲：“點、點火——”，完成了生命的定格。

事后，莫正強被追認(rèn)為全市勞動模范榮譽稱號。當(dāng)“我”從全市勞模表彰大會回來，連胸前的大紅花都沒有摘下，第一時間去了師傅的墓地，從身上取下紅綢綬帶，連同那朵大紅花牢牢地系在了師傅的墓碑上時，兩代人產(chǎn)業(yè)工人的精魂在此有了盛大肅穆的交集與圓融，動人心扉。

此間，“我”與姜紅梅波漾起伏的愛情，師傅段一村對徒弟吳啟軍的橫刀奪愛，宋玉香帶著未婚先孕的孩子最后的返回，徐士良在水塔上萬念俱灰的縱身跳亡，莫自強與他的“同靴兄弟”汪春廷之間的恩怨情仇，以及汪春廷出獄歸來后在莫自強安排下與丘桂蘭的終成正果等等，所有的故事與情節(jié)，看似波漾不驚，實則是春潮涌動，步步驚心，引人入勝。

印象三：多元鮮活的人物

莫正強，作為老一代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產(chǎn)業(yè)工人，念茲在茲的是“千百萬當(dāng)工人的，誰不想當(dāng)勞模??？那是好光榮的事情呢?！蹦鞘且粋€時代的信仰與力量，一種勞動最光榮的頂禮與膜拜。莫正強外號“莫胡子”，眼袋下面生胡須，黑少白多，灰不溜秋，東一撮西一撮胡亂生長，給人最初的印象是“糟糕透頂、乏善可陳”，但他樸實、堅韌、吃苦耐勞，孱弱而又倔強，視工廠如生命，有扎扎實實的真功夫，凡事?lián)炝瞬幌玻瑏G了不憂，雖然沒有文化，但外粗內(nèi)細，腦子特別靈活，干什么事都喜歡琢磨。有時候固執(zhí)得“格外一條筋”，不像一般人跟在別人后頭瞎來勁，卻總是喜歡搶在人前面來勁。他打生鐵錠，只一錘，四兩撥千斤，就征服了所有的徒弟們。修整爐膛時技術(shù)高超，每次開爐，在沖天爐前將開爐儀式吆喝得威風(fēng)八面。因為家庭困難，他當(dāng)然也需要錢，但到底跟當(dāng)勞模不能比。他打心眼里認(rèn)為“錢再多，屋子里頭都留不住，遲早是要用完的，大紅花呢，那可是一輩子的財富，活在世上給家人長臉，埋在土里給子孫留名，祖祖輩輩，滿門光彩?！鄙a(chǎn)出事故他冒著生命危險堵鐵水時，奪過一條堵釬，一聲吆喝，百步穿楊，亡命般堵住了出水口。前步弓后步?jīng)_，像一尊油光黑亮的銅雕，頂在那里紋絲不動，有種“撼山易，撼莫胡子難”的英雄氣概。他的身上，同樣有這樣和那樣的缺陷，有固執(zhí)的墨守成規(guī)、因循守舊，有不可理喻的自負(fù)與怪脾氣，有狡黠的小私心、小彎子，甚至有顯而易見的虛榮。在收了“我”這個大學(xué)生徒弟后，像撿了個寶的似到處顯擺，在對待徒弟“我”的技術(shù)創(chuàng)新上，又表現(xiàn)得不可容忍，不僅處處設(shè)置障礙，還怒氣沖沖，不問青紅皂白地?fù)v毀了“我”改造好的葫蘆式爐膛，甚至當(dāng)面怒斥自己的徒弟“是革技術(shù)的命，還是革師傅的命？”但他心中畢竟還有全局觀，在大是大非面前，又很快能自省明察：“只要你不跟師傅對著干，師傅跟你當(dāng)徒弟都心甘情愿。打翻天印怎么不可以？帶出來的徒弟要超不過師傅，那就證明我這個師傅沒本事，卵用都沒有?！币粫r間讓“我”覺得師傅這粗口爆得太驚艷，感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在對待汪春廷的問題上，莫正強面對這個曾經(jīng)把他的女人拱手送給自己的男人，暗中有著特別復(fù)雜微妙的心理，或許是因為自己親手坐實了證據(jù)，把汪春廷送進了監(jiān)獄，覺得心里終究有愧，回歸到一種良知與本性，在汪春廷出獄后，依舊收留、接納了他，并將他的老相好丘桂蘭從鄉(xiāng)下接了過來，一邊做車間的臨時工，一邊又為其謀了個看守魚塘的差事，可以賺些外快，讓他生活穩(wěn)定，老有所依，老有所靠。

“我”（楊哲民）作為大學(xué)生——新一代的年輕產(chǎn)業(yè)工人，年輕、活潑、上進、有闖勁、創(chuàng)勁、干勁，氣宇軒昂，大學(xué)籃球隊的隊長，有組織能力，是同學(xué)中的主心骨，雖然在最初分配時，感覺到“工種極其差勁，師傅尤其糟糕”，但在隨后的淬煉中，慢慢成熟、成長起來，由一名爐工成長為車間主任，成了市里的勞模，完成了老與新的傳承、交替，并深刻地體會到了老一代工人師傅心中那一片開闊而明亮的艷陽天。姜紅梅，心思玲瓏，冷艷高遠，出身于高級干部家庭，生得細皮嫩肉，說話斯斯文文，在家里屬于雙手不沾陽春水的嬌女子，工作上成熟穩(wěn)重，深得領(lǐng)導(dǎo)賞識。在個人情感婚戀上，雖然身不由己，歷經(jīng)各種各樣的考量，但最終遵從自己的內(nèi)心，沒選擇喜歡她的局長，而是選擇門不當(dāng)戶不對的爐工楊哲民，這無疑需要莫大的勇氣，令人溫暖而溫馨。宋玉香，長得很漂亮，一雙眼晴深幽湛藍，波光閃閃，先是主動向“我”示好，然后向吳啟軍，再然后是與吳啟軍的師傅段一村私奔，最后無果而返。她一心想尋找一個強大的男人，卻忽略了自己內(nèi)心的豐盈，最后無奈返回老家尋求心靈的超脫與清靜：“我這一輩子太累了，一身都臟兮兮的，回到那兒，吃的是干凈飯，出的是干凈汗，時間一長，人也就干干凈凈了?！靶炷铩毙焓苛迹仁且驗榻t梅離開了她，極度沮喪之下出了工作事故，被沖壓機斬掉了四根手指，最后精神崩潰跳塔自殺。還有恃才自傲品德敗壞的段一村、城府頗深的駱青濤、質(zhì)樸誠摯的工會主席莫德龍、儒雅開明的機電局長魯昌順等等，每個人都在時代的洪流里，演繹著各自的性情、性格、性智，各自的悲歡、離合與命運。每個人都沒有固定的標(biāo)簽，每個人都不按照某種單一性去定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善良與本真，自己的蕪蔓與缺陷。復(fù)雜而多元，鮮活而迷離。

印象四：樸實生動的語言

小說中運用生活中大量的俗語、諺語、口話，煙火氣十足地還原人物的血肉，體現(xiàn)具象生動的人物個性，呈現(xiàn)毛茸茸的生活質(zhì)感，讓讀者一同去體味小說中人物的悲欣交集，一起沐浴時代戰(zhàn)天斗地的熱浪奔涌，一起經(jīng)歷莫可名狀的砥礪前行。一言一語，一顰一笑，都成為一個時代的生動記憶。譬如，潑辣的師母罵莫胡子“他那叫吃燈草灰，放輕巧屁！”莫胡子則背地里說她“這個蠢東西，把她當(dāng)人，她就裝鬼嚇人，不把她當(dāng)人，她反而磕頭作揖！日他的，泥巴蘿卜，洗一截吃一截吧”，說政工科長駱青濤話里有話，“他的話是回窩的燕子，里外繞了好幾個圈，最后的兩句話才算歸到了窩里”。又如：“廟小妖風(fēng)大，池淺王八多”；“擋得一拳開，省得百拳來”；“門板上剁狗尾，一刀兩斷”；“母狗不搖尾巴，公狗不敢上背”；“見官不向前，吃飯別落后”；“嘴上沒毛，做事不牢”；“好女不嫌清貧窩，可好女也不嫌富貴多”；“火燒牛皮自轉(zhuǎn)彎”等等，生活氣息濃郁，生活意蘊悠長，在與鋼花對峙之中，與爐火交鋒之處，彰顯人物的性格，呈現(xiàn)平民百姓生生不息的力量。透過明亮如水又無時不在的平實語言，充分體現(xiàn)出小說的精神，努力發(fā)掘作為集體層面或是單一個體活生生的人的存在。

印象五：鋪墊精準(zhǔn)的場景

好的場景描寫，總能豐富人物性格，強化戲劇化的瞬間，推動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給予讀者強烈的吸引力和刺激感。如，初來乍到的大學(xué)生們第一次乘車前往工廠的欣喜，“車窗外山島竦峙，水天交映，秋風(fēng)蕭瑟，洪波涌起，那種開闊的氣勢，遠遠超出了我的想象，頓時便豪情激蕩，熱血沸騰。覺得人只要到了這種地方，就沒有展不開的宏圖”。又如，第一次開爐熔鐵的場景，“風(fēng)機隆隆，鋼花飛濺，工人們揮舞鋼釬，在翻滾的鐵水旁邊沖鋒陷陣，那場景不亞于一場血與火的肉搏戰(zhàn)”。再如“我”與姜紅梅第一次月夜約會，“也許是心理作用，那天晚上的月亮顯得扭扭捏捏的。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月亮就明晃晃地掛在頭上了，不一會兒，月亮又很快藏進云堆，天色頓時墨黑一團。等我們摸黑繞到廠子后頭，往外走出兩三里地，月亮忽然又移出來，格外明亮，借著月光一眼望過去，山丘地頭上全是綠油油的菜地，根本見不到一個人影”。這樣的場景，在小說中比比皆是，很有共情性與畫面感，每一個人物都在如此這般的畫面中進進出出，上上下下，散發(fā)出各自生命、生活的氣象，并形成背后某種生命軌跡的隱喻。

印象六：精確微妙的細節(jié)

記得契訶夫說過這么一句話：“如果在第一幕里邊出現(xiàn)一把槍的話，那么在第三幕槍一定要響”，意思是戲劇中的一切細節(jié)都要充分發(fā)揮作用。俗話說，空手進門，狗都不聞，作為徒弟，“我”第一次到師傅家里去，自然而然，得拎點手信，于是把省勞模舅舅送給“我”的搪瓷缸，白花花的，上印有“勞動模范光榮”，以及同樣印了字的雪白的洗臉毛巾，分別送給了師傅與師母。師傅一眼看見，頓時亮了眼睛，極其興奮，奪過缸子，認(rèn)真地把那條毛巾搭在脖子上，“雙手在胸前將毛巾整理得平平展展，直起腰板挺著胸膛，就跟有人要給他照相似的，又指著心窩那個位置，自言自語地說，這里，是的，大紅花就戴在這兒”。那種做夢都想戴上大紅花當(dāng)勞模的心思坦露無遺。第二次是師傅病了半個月，廠里安排他去廣西療養(yǎng)，背著挎包在車站反復(fù)轉(zhuǎn)悠，目的是想讓人看到挎包背帶上，白毛巾拴了只茶缸，上頭有字“勞動模范”的字樣。大概是因為療養(yǎng)院級別高，去療養(yǎng)的勞動模范很多，他那樣做，除了愛面子，還有就是擔(dān)心別人看不起自己。而那只搪瓷缸與那條雪白毛巾第三次出現(xiàn)，卻是在師傅的墓碑底下，是師母要他的一雙兒女毛妹子與毛坨放過去的，看得”我“心里隱隱作痛，淚流滿面，當(dāng)初的見面禮，未然，竟成了師徒最后訣別的祭品。一個細節(jié)，兩個道具，三次出現(xiàn)，讓人唏噓震驚，意蘊無窮。第一幕里的一把槍，不僅在第三幕響了，而且在落幕時再次響起，響得驚心動魄，響得催人淚下，這就是小說細節(jié)的力量。類似這樣的細節(jié)處理，小說中還有很多很多。《道德經(jīng)》云：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又有：泰山不拒細壤，故能成其高；江海不擇細流，故能就其深。于人于事，細節(jié)決定成敗，于一部成功的小說，又何嘗不是如此？

讓生命向作品靠近的寫作者

黑夜越深，上帝的光越近。米蘭-昆德拉說，小說家有三種基本的可能性：他講一個故事；他描寫一個故事；他沉思一個故事。我一直覺得，水運憲是個特立獨行的人，甚至是位孤勇者，他一直在沉思一個故事，有著自身強烈的省察明覺，深沉厚重的悲憫情懷，用自己的生命向作品的生命靠近，或者，更準(zhǔn)確一點說，作品中每一個人物的生命便是自己的生命。從《禍起蕭墻》到《天不藏奸》，從《為了幸福，干杯》到《烏龍山剿匪記》直到今天的《戴花》，作者一直在聚焦人生的某種終極意義，一直在窺探生命的某些內(nèi)在真諦，尋求幽暗處的激越與明亮，努力讓善良不被欺負(fù)、讓正直不被辜負(fù)，讓作品向上提升人性，給人希望和力量，給人激情和勇敢，讓人變得更溫柔、更優(yōu)雅、更有教養(yǎng)、更熱愛生活。水運憲作品中始終彰顯出人民性，身上的那種矢志不渝的信仰基石，對抗罪惡的澎湃勇氣，拯救苦難的持續(xù)激情，實在是難能可貴，令人欽佩。

其實，現(xiàn)在而今眼目下，水運憲老師根本不需要再寫一部優(yōu)秀的甚至是前所未有的作品，以此來證明自己如何的成功，如何的了不起。他早已婆娑歲月，功成名就，有著文學(xué)史上的貢獻。然而，他曾經(jīng)的工友需要，曾經(jīng)的青春需要，曾經(jīng)的時代需要，當(dāng)下的我們更需要，因此，《戴花》的寫作，正如水老師自己所說：“這算是靈魂之作。那群人與我切肉連皮，他們要是被人打一下我的頭都疼。有這樣一種感覺的人，我卻一直沒寫。我真的感到有點對不起他們。”這讓我想到了索爾仁尼琴所說的話：“獻給沒有生存下來的諸君，要敘述此事他們已無能為力。但愿他們原諒我，沒有看到一切，沒有想起一切，沒有猜到一切”。許多情況下世事蕪雜，好兵帥克終于不好了，整天在為“狗雜種”偽造純正血統(tǒng)證明書，尤索林被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悖謬得欲瘋不能、欲罷不能，伍爾芙的達洛衛(wèi)夫人的生命在每天的腐敗、謊言、閑聊中逐漸失去而萌生自殺念頭，而泰戈爾的迦冬比妮惟有以真正的死亡來證明她還沒有死。那些溫暖的河流，那些霍亂時期的愛情，那些喧嘩與騷動，即便山魯佐德還在講著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在約克納帕塔法，在馬孔多，在命運交叉的城堡，太陽還能照常升起么？到底，該怎么辦？

誰說站在光下的才是英雄，誰說污泥滿身的不算英雄？每個小人物，都有著自己最卑微的夢，都有著對峙絕望不跪的模樣。戴花持酒祝東風(fēng)，千萬莫匆匆，所幸的是，此時，此刻，有了水運憲老師的《戴花》，該當(dāng)如何，便是如何。在這個疫情彌漫的寒冬，人人已“陽”或待“陽”的日子，折“花”胸前戴，記取一年春，已然成為生命中最美的相遇，成為夜空中最美的星，照亮自己，也照亮所有的讀者，激情相染，溫暖相伴，一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