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解放日報 | 楊毅 時間 : 2023-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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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文學不僅不再局限于純文學,也不再是靜態(tài)的客體對象或文本結構,而是媒介融合時代的動態(tài)事件,甚至有著比以往更加豐富包容的形態(tài)
■過度泛濫的短視頻會讓文學的傳播局限于碎片化的方式,并有可能曲解作家作品的原意,也不利于培養(yǎng)受眾的專注度和對問題的深度思考,這個是需要警惕的
一
伴隨著互聯(lián)網的興起和媒介融合時代的到來,傳統(tǒng)意義上的文學創(chuàng)作與文學活動已悄然發(fā)生變化。
一個直觀的現象是,有些作家不再是閉門著書“離群索居的個人”,而是頻繁出現在B站、抖音、小紅書等自媒體平臺里的“文化名人”。例如作家余華擁有超高播放量和點贊數的短視頻,就是通過剪輯余華接受采訪時幽默風趣的回答,展現出他機智又接地氣的人設,這顯然不同于文學教科書上作為先鋒作家的他的風格。類似的現象還有不少,它們指向的正是當下文學界熱議的“文學出圈”話題。
“文學出圈”的前提是文學有著假想或者既定的圈層,并長期固守于圈層之內。這個圈層正是以傳統(tǒng)文學期刊(主要是印刷媒介)建立起的嚴肅文學或者說精英文學。如評論家何平所言:“很長時間里,這個文學朋友圈已經形成了自己的文學傳統(tǒng)和譜系,有著自己的生產方式和運行機制,它是自足的、自洽的,甚至是排他的?!边@可能使得文學在相對封閉的傳統(tǒng)秩序和過于穩(wěn)固的審美品格中自得其所。
而互聯(lián)網時代文學傳媒方式的變化,促使文學開始主動尋求自我更新的方式或渠道。最初,文學期刊嘗試與網站合作,將電子版內容在網上登載,通過將紙刊的文本內容搬到網上以適應電子化的潮流,此舉帶來的媒介轉換的意義并不明顯;接著,文學期刊又通過博客、微博等形式進行推送,增加刊物與讀者的互動。但真正引發(fā)“文學出圈”話題的,還是新媒體平臺助力文學傳播的幾番嘗試。以老牌文學雜志《收獲》的一系列“出圈”舉措為例:2021年6月,《收獲》App上線;2022年,《收獲》App聯(lián)合酒鬼酒主辦“無界文學獎”“無界漫游計劃”,旨在打開界限,拆除壁壘,促進傳統(tǒng)“純文學”跨界、出圈;9月8日,由《收獲》雜志與App聯(lián)合發(fā)起的線上文學漫談活動“無界文學夜”在微信視頻號播出。余華、梁曉聲、蘇童、畢飛宇等作家在一個釀酒車間展開文學漫談,超過200萬人觀看直播,成為“文學出圈”的一個重要事件。
二
在評論家韓浩月看來,“在網絡文學風生水起的這些年來,純文學期刊在網絡推廣上觀念‘傲慢’,動作遲緩,已經失掉了早期與網絡文學爭搶用戶的最佳時機。在博客、微博、公眾號、視頻號等新媒體令人眼花繚亂的更迭與競爭中,純文學期刊的角色愈發(fā)尷尬?,F在純文學期刊的‘出圈’行動,其實嘗試突破的是讀者固化的讀屏經驗與習慣,雖然嘗試晚了一些,但總歸是開辟了新路”。
在新的媒介環(huán)境下,“開辟新路的”傳統(tǒng)文學不斷嘗試突破文學的圈層和壁壘,通過凸顯文學介入公共生活的能力,使文學有了更廣闊的觸角伸向社會。就筆者觀察而言,“文學出圈”的現象可大致概括為以下三種類型。
其一是文學的“綜藝化”。近年來,文學逐漸滲透到娛樂綜藝之中,甚至成為綜藝節(jié)目的資源,是值得關注的新現象。
2022年,紀實類讀書節(jié)目《我在島嶼讀書》邀請作家余華、蘇童、西川和旅行博主房琪作為常駐主理人,程永新、葉兆言、莫言、阿來、馬伯庸等一眾嘉賓陸續(xù)來訪,在海南分界洲島的“分界書屋”聊文壇往事,談閱讀、寫作與生活的意義?!段以趰u嶼讀書》沒有娛樂綜藝節(jié)目刻意設計的沖突,而是將鏡頭對準坐落在島嶼上的書屋,通過作家面朝大海的聊天對話,讓觀眾在輕松幽默的氛圍中感受閱讀和文學的魅力,成為豆瓣評分9.1的高分綜藝。2023年,中國現代文學館策劃的漫談節(jié)目《文學館之夜》聚焦不同主題,邀請來自不同領域的文化人士展開漫談。“讓我們談論與文學有關的一切。”節(jié)目在內容上的最大特點是從文學經典出發(fā),反觀當下中國人的生活經驗和內心情感,在延續(xù)文學經典的同時也賦予其新的意義。比如,第一期節(jié)目是從魯迅的《故鄉(xiāng)》說起,小說家雙雪濤和導演賈樟柯暢談了各自的文學故鄉(xiāng),這期節(jié)目播放量超800萬。
其二是文學的“影像化”。這個文學的“影像化”指的是,作家以直接出鏡的方式參與影視作品的拍攝和表演。
2020年,兩部以中國當代作家為主角的文學紀錄片《文學的故鄉(xiāng)》《文學的日常》播出。前者以“故鄉(xiāng)”為主題展開敘事,呈現人文地理意義上的故鄉(xiāng)如何滋養(yǎng)作家的心靈和寫作;后者借好友拜訪知名作家的形式,在彼此對話與走訪中,展示作家對時代和生活的感悟。兩部紀錄片通過文學與影視的相互融合,將文學以更加直觀的方式呈現給觀眾,并借助自然景觀、內心獨白、方言等手法,讓觀眾更真切地與作家一起感受和文學有關的生命體驗。同年上映的人物紀錄片《掬水月在手》,講述了詩詞大家葉嘉瑩的傳奇人生,將葉嘉瑩故居各個空間作為影片的章節(jié)標題,串聯(lián)起個人遭際、國家命運與詩詞文學的線索,運用大量空鏡頭營造中國古典意境,實現了電影與文學的跨媒介融合和傳統(tǒng)文化的當代轉化。
其三是文學的“盛典化”。2022年11月20日晚,“中國文學盛典·魯迅文學獎之夜”在中央歌劇院舉行,盛典依托第八屆魯迅文學獎,穿插歌曲、舞蹈、舞劇、朗誦等藝術類型,構成豐富的形態(tài),“跨越邊界、衍生轉化,敏銳回應、大膽運用新技術條件提供的一切可能性,首次將莊重典雅的大型文學頒獎典禮與氣氛熱烈的電視臺晚會和網絡平臺直播充分融合”。這種文學的盛典化或晚會化,被視為“以年輕形象構建文學傳播新范式”。2023年的“花城文學盛典”“芙蓉文學盛典”也進行了類似的探索,不僅實現了文學與藝術的聯(lián)動,還利用新媒體平臺提升了文學的影響力,成為“文學出圈”的成功案例。
三
新媒體時代,文學的傳播與接受不再局限于閱讀紙質書籍,今天受眾也在屏幕前體驗“文學”帶來的世界,感受新媒介賦予文學的動能。這種新的文學接受方式,讓文學借助新媒體“召喚”更多的讀者?!?022年度中國數字閱讀報告》顯示,目前我國數字閱讀用戶已達5.3億,涵蓋有聲閱讀、聲畫閱讀、視頻閱讀、AI閱讀。比如,《我在島嶼讀書》就充分發(fā)揮了讀書類節(jié)目的特點,每期都會聊到很多文學名著,像《麥田里的守望者》《老人與海》《狂人日記》《平凡的世界》《全唐詩》等。這些經典作品在作家生動的解讀中,不再遙不可及,有了更加貼近現代人的打開方式,以至有網友在自媒體上自發(fā)總結每期節(jié)目中的書單提供讀者閱讀?!段膶W館之夜》依托中國現代文學館豐富的館藏資源,拍攝過程中選取大量平常難得一見的文物等來搭建場景,讓觀眾不僅能閱讀經典作家的著作,還能在場景中感受作家的氣息。由此,文學成為一個個既有思想性又有生活感的可以充分打開的話題,讓讀者跨越閱讀經典文學的門檻,進入文學的殿堂。
盡管有人認為娛樂化的文學接受方式可能會消解文學的嚴肅性,但我們不必為此過于擔憂,因為任何時代都有文學的存在方式。今天,文學不僅不再局限于純文學,也不再是靜態(tài)的客體對象或文本結構,而是媒介融合時代的動態(tài)事件,甚至有著比以往更加豐富包容的形態(tài)。當然,過度泛濫的短視頻會讓文學的傳播局限于碎片化的方式,并可能曲解作家作品的原意,也不利于培養(yǎng)受眾的專注度和對問題的深度思考,這是需要警惕的。
(作者單位:天津大學人文藝術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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