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最難忘的是守歲。

　　一家人吃過年夜飯后，就圍坐在火塘邊守歲。

　　火塘里燃著的，是在灶屋的閣樓上煙熏火烤了大半年的木柴和樹根。

　　木柴干爽、臘黃，燒出的火旺旺的，且有一股濃濃的香味。

　　在童年的記憶中，這木柴的清香，像是年夜的氣息。

　　這火要燃到很晚很晚才熄。

　　在紅紅的火光中，大人們的臉上有一份少見的祥和，閑聊時(shí)的語(yǔ)聲，也比往日舒緩。

　　好像勞作了一年之后，在這一刻，連心緒也該安歇了。

　　孩子呢，肚皮被大魚大肉脹得圓圓的，但還惦著灶上放的糯米粑粑。

　　粑粑是媽媽在前一日的下午做好的，里面有油渣、炒花生仁、紅糖和胡椒混合成的餡，外面包以夏日就準(zhǔn)備好的青青桐葉。

　　媽媽微笑著用火鉗扒開火糖邊紅紅在灰燼，將一個(gè)桐葉包裹的粑粑煨在火中。

　　只一會(huì)兒，便有桐葉和糯米的清香從塘里飄出，彌漫整間屋子。

　　剛從火灰中挾出的粑粑很燙，但孩子還是迫不及待地用手去拿。

　　桐葉已自然剝落，冒著熱氣的粑粑在孩子的兩只手中忙不疊地丟來(lái)丟去，嘴里還稀溜稀溜地吹氣。

　　吃過粑粑后，孩子忍不住打呵欠了。

　　眼皮沉重得睜不開，但她還是頑強(qiáng)地坐著，守著那一塘紅紅的火，守著歲。

　　孩子的心里有另一個(gè)盼——壓歲錢。

　　于是，爺爺奶奶從貼身的口袋里摸出一張嶄新的鈔票，五角或一塊，沙沙脆響，且?guī)еw溫。

　　孩子欣喜地接了，便將臉轉(zhuǎn)向爸爸媽媽。

　　于是，爸爸媽媽也從口袋里掏出錢，孩子注意到爸爸媽媽的動(dòng)作不像爺爺奶奶那樣鄭重其事，嶄新的鈔票摸上去也沒有體溫。

　　但鈔票的面額總是比爺爺奶奶的大。

　　“這是壓歲錢啊，給你壓歲的。”爺爺奶奶摸摸孩子的頭，慈祥地說(shuō)。

　　孩子便認(rèn)真地看著手上的錢，有長(zhǎng)好一段時(shí)間不再感到困倦。

　　孩子并不明白“歲”的含義，但紅紅的守歲的火，映得孩子的臉像一個(gè)美麗的蘋果。

　　我就是那個(gè)守歲的孩子，在許多年后，想起爺爺奶奶那帶有體溫的壓歲錢，我的眼睛就潮濕了。

　　本文摘自《湯素蘭童心書坊-奶奶星》